而周遭众人,连同那王仁在内,原本也都以为要揭露出什么重大案情了,如今发现竟是一场误会,不觉都是大失所望。
但孙绍宗这回却没有失望,那精芒毕露的眸子,直接锁定在书萱身上,沉声问道:“江宁县记录的口供中,只说你们两个结伴去寻孙氏,却不知在这之前,你们都在何处?那孙氏身边,又是谁在服侍?”
慕琴:“奴婢在小厨房,督促厨娘们赶制八月十五要用的糕点,少奶奶那边儿是书萱姐姐在伺候着。”
书萱:“奴婢本来的确是在少奶奶跟前伺候着,因少奶奶惦记着小厨房那边儿,才派奴婢过去问个究竟——后来因有些花样,我们两个拿不定主意,这才打算去请少奶奶做主。”
果然如此!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可连着两次,这书萱都是在众人疑心大起之际,否定了慕琴的说辞。
这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尤其有那柳长风那番话在前面,任谁都该知道,若是屏风后有人潜藏的说辞成立,对柳毅青无疑是极其有利的。
而身为柳家的大丫鬟,却接连否定这种可能,实在不怎么合常理。
再加上她原本就在孙氏身边伺候,若是提前作案,完全有充足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先前慕琴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尸体么……
孙绍宗忽然向王仁一拱手,道:“王兄,可否让人抬几张屏风过来?最好是能透光的——对了,劳烦再准备一只浴桶。”
王仁一听这话,也猜到孙绍宗大概是想试验什么,左右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当即一声令下,让仆人照孙绍宗的吩咐,去搜罗屏风、浴桶等物。
而趁着这个当口,孙绍宗又问了书萱和慕琴几个问题,譬如她们都去了何处寻找孙氏,途中有没有分开等等。
待得知书萱途中曾去过茅厕小解,前后约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三至五分钟孙绍宗心中的天平,便又向她倾斜了些。
却说过不多时,几个王府的家仆,便抬来大大小小好几面屏风。
孙绍宗先让柳毅青同两个丫鬟,按照记忆中的透光程度,选出了两面大小稍有差别的屏风。
然后又命人将浴桶抬到了角落里,将附近的灯光逐渐熄灭,直到调整到和当日傍晚,凶案现场的亮度差不多了,才把稍小的那面屏风摆在了前面。
却只见那附近黑漆漆一团,莫说是后面的浴桶了,就连前面的屏风,也只能隐隐瞧见个轮廓。
“慕琴,你且站在和当日相差仿佛的距离上,点燃火折子试试。”
在孙绍宗的吩咐下,那慕琴站到了距离屏风约六尺约1米86】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火折子。
却见火光亮起,那屏风正中依旧是黑漆漆的,但两侧却隐隐透过去些光亮。
孙绍宗在一旁适时的发问:“你当日看到的,可是这等情形?”
慕琴毫不犹豫的摇头,正待说些什么,一旁的书萱却又忍不住插口道:“大人,她当时只看了一眼,哪里记得……”
“住口!”
孙绍宗呵斥一声,又鼓励慕琴道:“你只需实话实说,非但你家老爷有赏,我孙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那慕琴原本被书萱一说,也有些犹豫不决,但听说赏赐加倍,却是立刻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当时看那屏风后面,明明是一团漆黑,两边没有透光!”
孙绍宗闻言,当即下令将那面稍大些的屏风抬来,就摆在先前那面屏风前面,约莫一尺31.1厘米】的地方。
这下不用慕琴开口,众人也顿时发现了不同之处——原本两侧还有些透光的地方,也都变得发暗起来。
虽说仔细辨别,那发暗的程度还是和中间有些区别,但乍看之下,却称得上是通体漆黑。
“对对对,就是这样、当时就是这样!”
那慕琴欢喜的大叫之余,王仁却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纳闷的问道:“二郎,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让人摆置这半天,到底试出了什么?”
孙绍宗微微一笑,指着那两扇屏风道:“方才我听人说,那屏风后面摆了浴桶,所以才不透光了,便觉得有些蹊跷——既然是为沐浴准备的屏风,自然要比浴桶大上不少,否则怎能遮住后面的浴桶?”
“同理,正因为浴桶比屏风小上不少,又是有弧度的椭圆形,几乎不可能把屏风的漏光全部遮住!”
“所以我便假定,那屏风前后,或许还有什么东西存在——譬如说,另一面屏风!”
“如果我猜的没错,当日两个丫鬟进门时,那屋里也摆着两扇屏风——至于目的么,却怕不是为了遮掩活人,而是掩盖我那侄女的尸首!”
“什么?!”
王仁大惊,难以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柳毅青回家的时候,孙氏早就已经死了?!”
“这……这不可能吧?!”
孙绍序在一旁更是瞠目结舌,脱口问道:“那凶手究竟是谁?又为何要……要弄出这等把戏?”
孙绍宗微微一笑:“那凶手弄出这等把戏,自然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同时将罪名推到柳毅青身上。”
说着,他缓缓转身,将目光锁定在了书萱身上,冷笑道:“书萱姑娘,却不知本官的推断,可有什么疏失之处?”
此时四下里并无多少光亮,唯有慕琴手中的火折子,映出了书萱苍白无血的面孔。
她明显已经慌乱起来,却强行挤出些笑容,摇头道:“大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实在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孙绍宗嗤鼻一声,晒道:“若是本官这番推断没有出错,有机会提前杀死孙氏,事后又伺机撤去机关的,暴露出孙氏尸体的,怕也只有你这位贴身大丫鬟了!”
“大老爷!”
书萱屈膝跪倒,连声喊冤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丫鬟,一向受少奶奶和大少爷重用,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孙绍宗两手一摊:“的确,你的动机到如今我都没有想清楚,不过应该和那绿倚的事儿有些牵连。”
见孙绍宗仍旧认定自己就是凶手,书萱猛地抬起头,咬牙质问道:“大人,您说只有奴婢能犯下这案子,却不知奴婢又从哪里寻来第二面屏风,事后又如何将它搬去别处?!”
“需知奴婢只是个弱智女流,又不是大老爷这样的军中猛将,莫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时间足够,怕也难以独立将那屏风抬去别处!”
众人本都已经顺着孙绍宗的节奏,开始怀疑起这书萱来。
但听了她的反驳,却又不禁动摇起来。
把屏风搬过去,或许还有办法做到。
但事后这书萱却一直和慕琴在一起,中途也不过离开了半盏茶的功夫,如何有机会搬走那屏风?
众人正狐疑间,却听孙绍宗冷笑道:“如果是真正的屏风,自然难以移动,但若是不完整的屏风呢?”
说着,他大踏步到了中间的圆桌前,将那几幅地形图攥在手里,展示给众人:“诸位可莫忘了,咱们这位书萱姑娘,可是最善工笔书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