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很老吗?】
神圣的志高无上的存在,光明女神在人间唯一的代言人,公认的最接近神灵的神仆,光明神殿教宗保罗十六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糟老头子。他浑浊的双目里再也没有一丝神光,却就这么狼狈的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北方,口中就仿佛一个白痴那样,低声的反复就念着这么几个字符。
“来了……果然来了……”
在这一刻,甚至就连杜维都看出了这个老人眼神里的那一丝深深隐藏的畏惧。
这地震……北方?
杜维忽然心中也闪过了一丝隐隐的不安,不过他并没有能捕捉住这心里闪过的念头,因为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分散了。
白河愁和教宗两败俱伤,教宗的一条手臂几乎全废,苍老的脸孔显得又虚弱又无力。而白河愁口鼻之中也已经沁出了血液来,他虽然没有像教宗那样猛烈的咳血,不过看来伤势却恐怕只重不轻。
杜维忽然记得在小镇的旅店里,白河愁曾经很坦率的告诉过罗德里格斯,虽然他已经领悟了更高层次的圣阶力量,那破除“画中规则”的“斩空虚”。可这样强大的招数,以他现在夺舍来的这个躯体,一个临时使用的肉身,加上他的灵魂,还无法达到契合的状态,所以他并没有办法多次施展,每施展一次,都要承担巨大的损伤。
至于教宗。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杜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让自己十分动心的念头……难道,真的是两败俱伤了?那么现在,岂不是自己……
他忍不住就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刚才地震之后,脚下还有些发软,不过此刻心里砰砰乱跳,一双眼珠乱转,看了看白河愁。又看了看教宗。
白河愁却也仿佛正在打量杜维,两人眼神一接触之后,先开口地居然不是杜维,而是白河愁!
“你不是认为你终于有了逃走的机会了?”白河愁的语气里有些嘲弄。
杜维也不否认,坦率的点了点头:“白先生,白老大,我们之间原本就不是什么盟友,我是被你抓来的。现在这机会,如果我还不走,难道等着被你抓回雪山吗?”
白河愁笑了笑:“你说的没错,如果你想逃的话,那么现在的确是最好地机会了。”
两人相视。却仿佛都笑了笑。杜维对这白河愁深深弯腰鞠了一躬,沉声道:“白先生,虽然我被你一路抓来,是强迫性的。不过你一路对我都很客气。没有侮辱过我半分。我对你心中其实也是很敬佩的。此外……也多谢你教会了我那套体术。今天这一别,也不知道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说完,他对白河愁点了点头,就要离去。刚走了两步,却听见后面传来了教宗苍老的声音:“郁金香公爵阁下,请留步!”
杜维转过身来,看着教宗,他对教宗的语气。却反而并不怎么客气。
“哦,尊敬的陛下,您又什么吩咐吗?”杜维笑得并不太礼貌。他对这个老家伙实在没什么好感。一来,对方上来和白河愁的精神力抗衡之中,顺带就差点杀了自己,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倒反而是白河愁救了自己一命。
第二呢,这老家伙开口就自作主张要把自己的领地送给别人,对自己这个正牌主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样地越俎代庖。实在让杜维心中恼火得很。
“郁金香公爵阁下,你不能走!”保罗十六世用力咳嗽了两声。才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求你做一件事情!”
杜维抓了抓头皮,忽然苦笑道:“你……你不会是想让我……”
教宗深深吸了口气,他看来伤得的确不轻,呼吸的时候,肺部就好像漏了气的风箱一样,却一字一字沉声道:“郁金香公爵,我请你现在,立刻杀了他!”
杜维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杀了他?杀了巫王陛下?尊敬地教宗,很抱歉,我可不能这么做。”
教宗勉强挣扎了一下,似乎用力拄着那柄金杖,想站起来,可惜他尝试了两次,却都没有成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大预言术,不是人间应该有的力量!我恃之为依仗,以为靠着这张王牌,巫王陛下也应该抗衡不了。可惜,我却没有想到,巫王陛下的境界居然已经强大到了这样地地步,连这非人的力量,也能抗衡。但是……今天巫王陛下不肯答应我的要求,那么我就绝对不能这么让他离开回去!”
杜维依然摇头:“教宗陛下,很抱歉,我还是不能听你的命令。你虽然是教宗,是大陆千万信徒心中的至高存在,但可惜我……却不是信徒!我不曾受过神殿的洗礼,对你,我可以尊敬,却不用听命。更何况……”杜维语气渐渐严厉起来:“尊敬的陛下,您刚才试图和雪山巫王的交易,在我看来,实在已经违背了帝国法典!哪怕你是教宗,也没有这样地权力,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已经算得上是叛国了!我不是信徒,但却是帝国的贵族!”
教宗苦笑了一声:“郁金香公爵,你不明白的……罗兰大陆即将遭受千年来都从来未曾有过的局面!如果巫王陛下他肯答应我的条件,十年不入罗兰大陆,那么我相信巫王陛下的诺言,也不会为难他。可是,巫王陛下他不肯答应,那么……”
杜维心中却实在不忍杀了白河愁。虽然大家立场算得上是敌人,但是对这个孤高绝顶的天才人物,他心中却实在是没多少恨意,反而却隐隐的好感要多了一些。立刻就截口道:“陛下。就算以后帝国和草原为敌,那么守护西北,阻挡草原人入侵,这种事情,也是我这个德萨行省公爵应该苦恼地事情!您既然是神殿之主宰,那么教务地事情,你负责。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就不劳您头疼了。就算有一天,巫王陛下率军东征,首当其冲,也是我杜维来挡他。”
教宗脸上满是失望,用力摇头,叹息道:“你不懂,你不懂地。”随后他低声道:“郁金香公爵,我实在无力继续大声说话。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杜维心里一动,缓缓走近了几步,白河愁坐在一旁,却只是冷笑不已。
杜维走到了教宗大约十步之外。却停住了,看了一眼教宗:“好了,陛下,有什么。就这么说吧。老实说,我对您可不太放心,我今天听到了不少不该知道的东西,我怕您杀人灭口呢!”
教宗用力咳嗽,他的袍子上也已经血迹斑斑,喘息了一会儿,抬起眼皮看着杜维,勉强一笑:“郁金香公爵。你可知道,刚才那大地震动,是怎么回事?”
杜维心里不以为然,心想这不过就是地震吗。对于你们这些宗教狂来说,总是会把这种正常的自然现象看得无比神秘,而我来自前世,当然不会那么愚昧了。
却听见教宗继续道:“这大地的震动,实在一件巨大的灾难……这件灾难。如果不能好好应付。那么对于罗兰大陆的子民来说,恐怕就是千万年来。前所未有的浩劫了!!唉,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杜维心里一动,正要问,却听见身后,白河愁冷冷地声音:“教宗陛下,刚才这大地的震动,好像是来源于北方?”
教宗听了,身子一颤,吃惊的看了巫王一眼:“你……你知道?嗯,原来你也知道。看来你们大雪山,也是知道这个隐秘传说的。”
白河愁的脸色却也严肃了下来,他垂头仔细思索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也看向了北方,皱眉道:“北方……难道是……”
教宗仔细盯着白河愁看了会儿,颤抖的声音越发的衰弱:“北方……北方的屏障,恐怕已经不存在了。”他脸色越发地可怕,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严肃的看着白河愁:“不行,绝对不行!巫王陛下,既然你也知道这个传说,那么今天,无论如何,你不肯答应我,不肯发誓,那么我就绝对不能让你活着回去草原了!”
说完,他忽然一张脸庞之上,颜色瞬间变得赤红,面皮之上,仿佛都要渗出血来,这么深深吸了口气之后,陡然就站了起来,步伐忽然就变得稳健起来,咬牙朝着白河愁走了过去。
教宗这么一起身,杜维却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开,而教宗的目标却不是他,晃晃悠悠走到了白河愁的附近,他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了一柄纯银色的小十字钉来。
白河愁一看教宗掏出这种东西,忽然就脸色一变,眼神里冒出了一丝怒火,低声喝道:“嗯?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东西!你……”
教宗咬牙,额头之上黄豆大小地汗珠涔涔而下,显得已经虚弱已极,却勉强一笑:“巫王陛下,我来之前自然知道你法术厉害,有人告诉我,你身子有些弱点,如果用这种银十字钉,加上噬魂术,才有可能杀死你……”
白河愁眼神里的怒火燃烧,口中挤出几个字来:“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赤水断,还是蓝海悦!”
教宗深深吸了口气,枯瘦的手夹着这枚银色十字钉,对着白河愁地心脏部位扎了过去,口中却道:“什么赤水断蓝海悦,我都不知道这些名字。”
白河愁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嗯,我知道了,告诉你的人一定是鲁高。”
眼看这十字钉到了面前,白河愁却仿佛见到了极为畏惧的东西一样,身子努力的后退,伸出了左手的手指,用力朝着教宗的手腕弹了过去……
扑!
教宗的手掌之上,幻化出了一片黄色的光辉来,仿佛是一种魔法防御。而白河愁地手指弹在上面,犹如闷鼓擂动,发出了砰砰的声音,教宗身子一晃,手里的十字钉险些就落在了地上,却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咬牙道:“果然,巫王陛下。你还有还手的余地啊,不过,你还能坚持多久呢?”
白河愁的脸色却越发的透明了,杜维惊骇的看见,他原本一头银灰色地头发,居然隐隐地就开始泛出了黑色!就仿佛返老还童一样,可惜,他的脸上肌肤。却隐隐地泛出了一丝一丝的皱纹来!
白河愁哼了一声:“你呢,你又能再走几步!”
教宗晃了晃,张口,一口热血喷在了那枚银十字钉之上,十字钉上立刻高涨出了几分光芒来。白河愁讶异的看了一眼:“嗯?你们的圣力还能这样使用?”
教宗勉强一笑:“什么圣力,不过是一种分解术而已,对于愚昧的世人来说,这是圣力。在巫王陛下你这样强者地面前,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只不过,有人告诉我,这圣力充沛的十字钉,却是能伤害你的最好的武器。”
说完,他再次缓缓伸手,朝着白河愁扎了过去。白河愁却抬起弯刀来,横挡了一下。两人现在都完全没有任何的力量使用空间规则了,这动作在杜维看来,甚至就连普通人都颇有不如,白河愁这么用力地格挡了一下,口中流出的鲜血越发的多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身子居然就地滚了开来,然后却手里一软。连弯刀都落在了地上。
“卑鄙!卑鄙的罗兰人。卑鄙地神棍。”白河愁狂笑道:“击败我的不是你!你又凭什么杀我!”
教宗也无力的喘息了会儿:“不错,击败你的不是我。可是我手段虽然卑鄙。但是为了大陆,我不得不除掉你这个潜在的威胁。巫王陛下,你不肯答应我的交易,我不得已这样做了。女神在上,您的仆人也是不得已!”
看着两个大陆绝顶强者,此刻却犹如乡村农夫打架一样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来回躲闪,杜维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由得走了上去,轻轻一把就抓住了教宗地手腕,然后接过了那枚十字钉。教宗此刻如果还有半分神力在的话,哪里能容杜维这么放肆?但是现在却是无奈,被杜维一抖之下,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杜维看了一眼那枚十字钉,皱眉道:“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武器啊,不过就是简单的一个圣力加持术在上面而已。”
白河愁却虚弱一笑,对杜维叹息道:“愚蠢的小子,难道你忘记了我现在的情况了么?我不怕任何法术,但是,这纯正的圣力,却是用来分解我的夺舍法术地最好地东西!一旦让这东西刺在了我的心口,那么我立刻就得分离这躯体。这里距离我雪山还有千里迢迢,没了躯体,让我怎么……咳咳咳……”
他连连咳嗽,却是说不下去了。
杜维叹息:“白先生,既然这东西就能杀了你,那么就是你地致命弱点了,你也敢到处走动?”
白河愁喘息了会儿,傲然道:“哼!如果我不是受伤到这种地步,别人就算拿着一千一万枚这种东西,谁能扎到我身上一下?我弹弹手指,就能先杀了他了。哼,可恨的赤水断,这事情一定是他告诉教宗的!除了他和蓝海悦之外,别人不知道我的这个弱点!蓝海悦不会做这种事情,只有他了。”
教宗苦笑一声,却深深的看了杜维一眼:“郁金香公爵,您一定要保他的命吗?你刚才还说我是叛国,可是你今天却救他的命,也是更加叛国!这人一旦回去,将来挥军东征,你能抵挡吗?而且,你还不知道…现在北方……”
杜维心中思索,这教宗口口声声说北方北方……难道北方……
他忽然就隐隐的想到了龙族那里。难道教宗是有所指?
那龙族是守护人类世界的第一道屏障,教宗这么担忧,除非是龙族……
不过杜维想了一想,又觉得是在不太可能。那老龙,实在是一个勘比白河愁的老变态了!杜维不信这世界上,那些罪民种族就算强大,难道还能有谁强过那头老龙?还能通过强悍的龙族阻挡?!
可这地震……
杀了白河愁?
如果杜维卑鄙一些。他的确应该这样做,这样的选择,也算是“合情合理”。但杜维毕竟心中还是有些英雄主义的情绪。这白河愁地一切事迹,在和他相处了这几天,杜维是在对这个绝世强者生出了不少好感来,虽然大家是敌人,不过在这里杀了他,杜维心中也毕竟不肯这么做。
“巫王陛下。”杜维叹了口气。低声道:“反正你十年之内不进罗兰大陆一步,也未必就算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以你现在的情况……”
杜维说到这里,就顿住不说了,不过他的意思,白河愁还是能领悟的。杜维的意思无非就是:反正你的肉身也冰冻在雪山之中,你十年也只能用夺舍的法子下山一次而已。你这次回去,下次出来,正好要等十年了。这个条件。答应了也没什么损失。
可是白河愁这人,实在是骄傲到了骨子里!如果他心中有半分卑鄙地话,此刻也似乎早就答应了。只是他冷笑一声:“我白河愁是什么人!一生之中,从来不受半点胁迫!别说这条件我不能答应,就算能答应。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我点头了,那么我还是白河愁吗?”
杜维心中叹息,却隐隐的极为赞同白河愁的这种性子。
他杜维自己。不也正是这样的性格吗?
如果那样的话……我还是杜维吗?
这话,自己仿佛也曾经说过啊!
如果不救父亲,我还是杜维吗?
如果我娶了李斯特夫人,我还是杜维吗?
或许,改变一下选择,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但是那样……我还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