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坐在山顶看风景。
山顶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制高点,视野开阔。前方是茫茫草原,一望无际,但是景色和色彩都十分单调,依靠辽阔空间本身带来视觉冲击。空中的铅云始终是低垂的,在强风的推动下迅速前移,如果看得久了,就会有一种错觉,似乎不是云在向前,而是人和大地在后退。
苏抬起了瞄准镜,镜头里的世界一如既往的单调,宁静,看不到一点异常。草原上鹿群,迅兔和草狼时时出没着,偶有惨烈的遭遇战,败者成为胜者的口粮,一切都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迎面而来的风也没带来丝毫危险的气息。
这么宁静、平淡,全无危险的生活,实在是让苏极为不适应。从有记忆时起,几乎每一天苏都是在寻找食物、在寻找下一个栖息的地方或者是为生存在战斗着,从无休息。即使置身于聚居地或者公司,也只是补给的地方,并不能完全放松下来。甚至还会更加紧张,因为人比变异生物要危险得多。
现在背靠着N958,苏有睡觉的地方,有充足到根本喝不完的纯净的水,也有大量库存的武器弹药。至少12.7mm高射机枪弹就有整整一箱。苏所有的枪都是威力奇大、结构简单、维修方便,而且他的枪法几乎都是一枪致命,很少需要第二枪。其实,练成这种恐怖枪法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苏没有钱。子弹很贵,经常身无分文的苏根本用不起要点射才能发挥威力的自动步枪。狙击枪弹或手制子弹虽然比自动步枪弹要贵得多,但是可以一枪致命,一场战斗下来,花费反而会少些。
或许是习惯了艰苦的日子,现在看着堆满整整一间仓库的各式旧时代的武器弹药,看着可以流淌许久的净水,看着每天都可以生成一箱的合成营养素,苏的人生失去了目的。
现在在他的生命中,似乎惟一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等待暗黑龙骑的到来,然后战死。
苏忽然觉得生命十分荒谬。
世界从来不会去考虑某个人的感受,而是照常运转,正如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哪怕厚重的辐射尘云遮挡了所有的天空,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只是人们看不见而已。
所以苏茫然的人生继续着,转眼间已经是五天过去了,暗黑龙骑依旧没有出现的迹象,似乎这个组织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但是苏清晰地知道他们随时有可能出现,离开了这片选定的战场,苏不知道自已有没有可能拼到一个龙骑垫背,所以他还是得在这片山区继续呆下去,也还得继续过着这种平静、茫然而无意义的生活。
茫然的不只是苏一个。
萨拉托加之外,暗黑龙骑的营地整齐肃穆依旧,然而进进出出的扈从们有着明显的烦燥不安。本来卢瑟习惯了在营地外靠坐在越野车发机盖上,或者望向远方,或者闷头看手中的电子战术板。可是这样连续看了五六天却没有结果后,卢瑟自己也觉得天天坐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犯傻。
有了聚居地首领的先例,萨拉托加的居民当然不敢招惹暗黑龙骑,都远远地绕开了警戒线。偶尔从建筑物的缝隙中,他们才敢向营地,向坐在越野车上雕塑一样的卢瑟偷偷看上一眼。
卢瑟越来越觉得,那些偷偷瞟过来的目光中,充满了嘲弄和讽刺。这些目光象针一样刺着他,卢瑟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倒霉的、荒凉的鬼地方。可是关于行动失败的报告早在几天前就已发回总部,胡里奥中校在接到报告后一小时就曾经回复新的方案已拟定,只等着上面批准。按照暗黑龙骑的惯例和雷厉风行的作风,一般当天晚上新方案就会得到批准,然后卢瑟就可以带领自己的扈从离开这个营地,返回总部述职。贾斯汀等人则会在原地待命,等待新的指挥官到来。
谁会知道,方案报上去后就如同石沉大海,就此再无消息。卢瑟这一等就是六天。他忍耐不住给胡里奥中校发信讯问,中校起初还回复了几次“方案正待批准”,“待批,请耐心等待”,到后来干脆就不回话了。等到第六天,中校索性单方面关闭了与卢瑟的通讯频道。
卢瑟一头雾水,他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茫然之际,他和家族中的人取得了联系,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得到的回答和胡里奥中校的回复一样,后续行动方案正等待批准。
官僚主义?疑惑不解之际,这个旧时代的词悄然爬上了卢瑟的心头。可是细想暗黑龙骑中执掌大权的那几位,哪一个不是果断凌厉?
卢瑟索然不解的时候,最初三天贾斯汀还在冷眼看他的笑话,偶尔还会讽刺两句。但是三天之后,所有的龙骑都变得不安起来,不知道为何总部迟迟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他们也都通过各自的渠道去询问原因,所有渠道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后续行动方案正待批准。
至于后续行动方案卡在了谁那里,那些消息人士都讳莫如深。其实知道不知道都是一个样,整个暗黑龙骑总部有资格卡住这个方案、并且可以让胡里奥中校无计可施的就那么几个人。而这几个人,却是谁都不愿、也不敢去招惹的,打听这几个人的事,和自己找死相去无几。
所以苏还得在山顶继续迷茫,卢瑟和贾斯汀则继续在萨拉托加外的营地中迷茫。
苏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他先是利用工厂区的智能检测设备测定了一根小金属条的成份,然后用仓库里现成的一些机件回炉重熔,调配成与这根金属条成分一模一样的合金块。再以自动车床切削成近万根金属片,然后将这些几公斤长的金属片折成特定的角度。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将这些金属片撒遍了山区的各个角落。山区非常大,金属片虽然多,但是一分散也就完全淹没在杂草、土堆、砂砾中,几乎看不见了。这些金属片质地很脆,非常容易折断,折断时会发出从低频到超高频数十种声波,大多数是人耳听不见的。然而对苏来说,在几公里内他都可以听见这些对他来说是极刺耳的声音。
这座山上没有什么大型的变异生物,偶尔有一两只也早被苏射杀。至于小动物的活动,还是很容易分辨开来的。
布设下这些金属片后,苏偶有空闲去基地,就会把基地内打扫一下,需要不受打扰的睡眠时,他会在基地门口躺下,睡上十分钟,然后准时醒来,前后差不了3秒钟。剩下的时间,苏会利用基地的工厂加工一些子弹,在弹头上刻下繁复的刻纹。金属片和这种刻纹都是苏从聚居地的老猎人那里学来的技巧,不过当初的刻纹只是简单的几条,如今苏已经将其发展到类似于装饰花纹的地步。
由始至终,苏都没使用过三楼那些装饰奢华的睡房,虽然他也把它们打扫干净。
苏在基地中停留的时间其实非常少,他不是电脑专家,虽然凭借自己的基础知识按照操作手册仔细检查过中控电脑的功能,但是一切显示正常,并没有发现隐含的另外一路系统,当然也就不会知道有人正在通过各个摄像点观察着他在N958中的一举一动。
荒野中长大的苏对于那些能够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有天然的敏感,其实这也是许多荒野生物的本能。但对于摄像点这类没有直接威胁的东西,敏感就差了很多。中控电脑上显示,苏是这个基地最高也是惟一的用户,他也就相信了。可是只要呆在基地中,苏就会隐约感到不舒服,可是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的来源,所以他每次都不愿在基地久留。
水、子弹、营养素,以及能源,苏都只取用所需的部分,一分也不多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