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徐阶顽然一叹”仿佛又老了十岁,摘下头上的暖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的银发,听起来有些错乱道:“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君对臣可以”父对子、师对生就不可以!”说着苍凉的笑道:“老夫何许人也,岂能跟自己的学生白刃相见?这要史书上如何记载?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老师”,张居正苦苦劝道:“人家的刀都驾到脖子上了,难道您要引颈就戮吗?”
“他不敢戮我”,徐阶面容阴沉的摇头道:“欺师灭祖者,不容于世!他不敢,不敢的……”
“老师”张居正喟叹一声幽幽道:“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你不看重,不代表别人不看重,”徐阶缓缓闭上眼,许久突然才轻声道:“你不用担心自己,就算我真完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张居正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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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左安门城楼上宣谕后,朝廷风向大为改变,越来越多的官求重新考虑胡宗宪的谥号问题。在众望所归之下,这次礼部和内阁的动作快了许多,仅仅一天便拟定了新的谥号,襄懋,。
甲胄有劳、威德服远曰襄;以德受官、以功受赏曰懋简而言之,就是,大功,二字。
这次虽然比皇帝所设想的“忠襄,还要差一些,但已是大大进了步也是徐阁老能接受的极限了,就算徐阶再让步,也不可能把个“忠,字送给胡宗宪,与忠相对的是什么?那不等于在自个脑门上写“奸,字吗?
虽然在左安门上赢了一场”但对隆庆皇帝来说,那不过是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小小出口恶气而已真要他和徐阶对着干?他还没这个信心,所以隆庆也见好就收,在票拟上批了红。只是趁机胡宗宪的哀荣上,多争取了一些。
如今徐阶已经痛定思痛尽其所能的顺着皇帝来了,自然不会在这些枝节末梢上惹隆庆不痛快。于是很快命吏部并户部拿出了方案追封胡宗宪为太保,荫其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一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并赐旌旗牌匾、金银器物若干”不一一细表。
隆庆看了尤嫌不足,又给胡宗宪追封了个海宁伯,并在百官公祭之后,御葬其故乡的天马山,也算是哀荣备至了。
隆庆这才意犹未尽的对陈宏道:“这下总能对沈师傅有个交代了吧?”
“皇上恩厚,足矣。”陈宏眯着眼道。
于是圣旨颁布,腊月二十一日,在先贤祠公祭胡宗宪后,由锦衣卫护送其灵柩回乡御葬。
今儿是腊月十六,距离二十一还有四天”然而按照惯例,在公祭前还会有三天小祭,让那些当天没资格进场的官员,先行进场拜祭,也算给正祭那天垫场。
接到圣旨后,礼部便开始紧张忙碌起来”紧赶慢赶,终于用一天一夜把灵堂扎好,没耽误了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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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舆论彻底逆转,对胡宗宪的缅怀和追思,成了现在京城官场上的主流。何况胡宗宪生前的赫赫功业、最终的悲壮结局,正如那副挽联所写的,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令人无不生出恻隐之心”在京官员莫不相邀前往先贤祠祭奠。
昭宁寺的和尚,也应礼部所请,每日来灵堂大做水陆道场,锐拨钟鼓齐鸣”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往生经》,给致祭时增添气氛。
前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按京城吊仪,每位前往的官员都会送去一道挽幛。灵堂里要给大人们空着”就摆在院子里。谁知道一天后,院子里也放满了,只能摆到大门外。到后来,连街面的外墙上,都摆满了灵旗挽幛。这几日京城的天气还好得出奇,白天响晴薄日,晚上一片繁星。那些白纸白huā不遭雨淋,完好无损,把个先贤祠堆砌得一片缟白,丛丛复复,间不容脚。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一,正祭的日子到了。今天一早,参加公祭的官员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大街很快便被轿子塞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后来的官员,只能把轿子落在临街,步行往先贤祠走来。
虽然对这里的情形早有耳闻呢,然而一路上看到那些挽幛,还是让官员们深感震撼,一个个想得都差不多:,能得如此哀荣,胡宗宪死而无憾了。,差两科巳时时”六部九卿便陆续到期……当然王廷相和黄光升两个停职在家的不在其列。
大九卿们自然是有资格进灵堂的,这先贤祠正殿是个五楹中殿”如今中间隔了一道黑色绒布帷幕”帷幕后头是先贤的灵像,前头停放着胡宗宪的灵柩便是致祭的灵堂。
众位大人进来后,但见灵堂〖中〗央帷幕之下,横放了好几排祭台”靠里几排祭台上摆满了三牲瓜果祭品,猪、羊都是整头的。最前排祭台上三只斗大的铜炉里,各插了三炷杯口粗细的檀香,殿中烟雾氤氲,挽幛低垂。在大殿两侧”还有宫内鼓坊司的四十多个乐工,手持笙箫琵琶等各色乐器奏乐。凄恻婉转的哀乐一响,便将哀思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在此气氛之下,众大人也是心生唏嘘,依次肃穆的向胡宗宪的灵柩行礼后,再由胡宗宪的儿子,“也就是当初被海瑞吊打的胡公子,早就被锦衣卫接进京来”披麻戴孝”向诸位宾客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