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很快反诘,有监察御史周弘祖文曰:“夷人不服王化,多有反复,且冥顽异常,伐之尚且降而复叛,尚未闻有不战而定之事。”并列举了许多次少数民族反复叛乱的例子,不相信能用怀柔的手段达到目的。
不止是官场上激辩不休,就连文坛也为此各执一词。彼时的文坛领袖王世贞、李孽r龙,都是大汉族主义的鼓吹者,看不上沈就温吞水似的处理方式,不仅在各种场合公开批评,甚至还写戏文编排他。
不过沈就这边也不是好惹的,同样具有崇高影响力的李贽、谢榛等人,纷纷表明 态度支持沈就,并把他标榜成为具有慈悲心怀的伟大政治家,同样写戏文与李、王等人针锋相对,相互甚至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文字飞扬,虽然支持沈就的总体还是处于 劣势,但也让人清楚认识到他已是根基牢固的大员,不是几个言官、几封弹劾就能动摇的了的。
就在大家拭目以待,想看看还有什么好戏时,一个人的一篇文章,为这场争论画上了句号。这人就是张居正,他写了一篇极为精彩的《平南议疏》,使所有人都住了嘀:
在文章的开头,他明确指出,对于少数民族叛乱,不应与对外战争等同视之。因为武力馈压的效果只是暂时,造成的仇恨却可以长久存在,过得二三十年,新一代人生长起来,又会再次反叛。与此相反,诸葛亮为了安定西南后方,七擒七纵孟获,以德治统驭西南蛮族,才免除了后顾之忧,专心致志地北伐。
他又具体分析了赣南的民情地形,令人信服的指出,单靠武力强攻叛匪,犹如‘入测驱焦,、‘入丛驱雀”难以如愿,而且 畲人会因为官府不分青红皂白的迫害,与叛匪结为联盟,抗拒官军,使清剿难以奏效。只有利用他们与叛匪之间的矛盾,以利益争取他们,以德政安抚他们,他们才会趋利而动,支持官军剿匪,这不但使叛军没了 支援,而且斩断了为他们 通风报信的耳目,使其陷于被动,这样再采取军事行动,必可事倍功半。
除了摆事实、讲道理之外,张居正还极高明的引用了嘉靖数年前圣旨中的一句话:‘有征不战,不杀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往钦哉 !并 以此引申出,原来朝廷严厉清剿,虽获胜利,那不过是‘多务小功,不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彻底堵死了强硬派的嘀。
其实笔墨官司从没能彻底服众的,哪怕张居正的文章写得再精彩,人家也能自说自话,继续纠缠不清。之所以反对声一下子消失,恐怕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太特殊……作为徐阶的得意门生,他如此鲜明的表态,不可能没有没有元辅大人的授意。这让许多投机分子,再不敢跟风而上了。至此,对沈就的非议之声终于稍减,但一心想看他笑话的人,却不可能消失。
不过,千里之外的纷纷扰扰,并不能影响到沈就的步伐,他依然按部就班的执行着 自已得计划。“我要的人选敲定了吗?”签押房中,沈就问刘显道。“已经有了。”刘显恭声答道:“还要请大人定夺。“把他找来吧。”沈就看看日程道:“午饭后我有半个时辰的空闲,就让砰个时候过来。”
“是。”刘显恭声答道。到了午时三刻后,他准时出现在签押房还带了个牛高马大的下级军官。沈就看那人有些毒熟,轻声问道:“你是?”“小得胡大给督帅磕头 了。”那人朝他大礼参拜,自报家门后沈就才确定,果然是自 己刚来龙南时,放过不杀的兵痞头子。“竟然是他?”沈就望向刘显道。
“正是此人。”刘显道:“这家伙虽然混不吝,但还是知道羞耻的,饶过他不死,这家伙就像插了人似的。这次在军中招募勇士,他便第一个前来报名,并扬言谁要是想抢这个名额,先得胜过他的拳头。”说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结果三天之内,也没人能打过他,末将只好把他领未了。”
沈就看看那胡大,生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看上去好似铁塔一般;而且此人面上已经看不到昔日的轻狂,日光变得坚 毅沉稳起来,看来确实转变不小。
但有些话非得说在前头,他问那胡大道:“你可知此行走何任务?”胡大点点头道:“知道,有去无回的死任务。”“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硬接?”沈就神色一动,定定望着他道。
“当初大人用个两面一样的铜钱饶了俺。”胡大沉声道:“从那时起,俺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现在大人有事,正是俺还债的时候。
“本官既然赦免你,你就不欠我的……”沈就摇摇头道。
“没有人比俺更合适了。”胡大有些着急道:“大人,俺真的酞了,您就把任务交给俺吧 !”说着把心一横道:“要是您不答应,出门俺就撞死!”“放肆,怎敢威胁大人!”刘显在边上呵斥道。“哎一 一 一 一 一 一”沈就摆摆 手 表 示 无 所 谓)对 胡 大 道=“说说你 的 优势o巴。
“俺是斥候队长,熟知赣南的山川 道路;还有两手功夫,不会被不长眼的蟊贼害了。”胡大说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说俺扯谎的功夫也还不错,这个大人应该是知道的。”
沈就不禁 莞尔,想起他诈伤讹百姓的事迹,知道这个看似粗豪的家伙,心眼一点不少。稍事思考了片 s1,终于颔道:“看来你已经成竹在胸了,好吧,这任务就交给你了。”胡大闻言大喜道:“太好了,全凭大人吩咐!”
沈就让他起身就坐,然后让沈明臣向他交待任务。沈明臣打量了胡大半晌,摇头笑道:“长得倒很排场,只是这个名字,怎么都不像有身份的人。”
胡大想 了想,确实没听说有哪个叫这种名字的中级军官,便知机道:“斗胆请大人赐名。”
沈就闻言笑道=“愈觉着你合适 了。 好吧……”想 了 想道=“便赐你个勇字,以后就叫胡勇吧。”“胡 勇……”胡大闻言咧嘴笑 道=“果 然 比胡大排场 多 了。”“言归正体,胡大……哦不,胡勇。”待他高兴完了,沈明臣又道:“你此行的目的,是去见一个人。”“谁?”胡勇马上集中精神道。“就是刚放走的李珍。”沈明臣笑道:“我们大人十分想念他啊,所以让你送一些礼物给他。“什么礼物?”胡勇问道。
沈明臣拍拍手,便有两个侍卫端着托盘过来,将上面的东西一样样搁在桌上。只见是一包珠玉细软,两坛好酒,还有一把红枣、一把桂圆……以及一身半旧的衣帽。
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沈明臣又拿出一封信道:“这是大人给他的信,你可以先看看,也好心里有数。”
胡勇却不拿那信,不好意思的笑道:“它认识俺,俺不认识它。
“哦……”原 来不识字啊。 沈明 臣也不觉着 意外。便道=“不要紧,我讲给你听。”于是把信的内容复述给他,大抵如朋友通信一样问寒问暖,起居饮食之辞,并无任何让人生疑的话语。
胡勇正纳闷呢,沈明 b指着桌上衣袍的一角道:“这里还封着个蜡丸。”并再三叮嘱道:“但不到生死关头千万不可泄露。万一泄露时,一定记得高喊:‘我辜负了经略大人的恩德,不能完成您所托付的大事了 !”说完道:“让你办这件事的日的,就是离间几个匪的关系,我们不可能预科到所有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见机行事……胡勇默默的点头,这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多么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