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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被徐渭的一番长谈打动,也许是宽广的大海能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海上航行的几天,沈默过得极为愉快。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徐渭、戚继光谈天说地、畅所欲言,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国家大事,尤其是如何对付南寇北虏,消除边患上。
徐渭智慧过人、每有惊人之语,总能人深省;戚继光经验丰富、对南北战场都十分熟悉,让讨论不脱离实际。沈默则有着高绝的见识,良好的大局观,保证了议论方向的正确性,使大家的收获都很大。
尤其是徐渭和戚继光,前者自从中进士后,一直找不到方向,其实有些浑浑噩噩,但通过这几天的谈话,使他燃起了对北疆的向往,男儿生来在世,当然要建功立业。不然他读什么四书五经,考什么乡试会试,直接悠游山野不就完了?
但徐渭的性格,天生不适合螟营狗芶,他喜欢自由奔放,大开大合,在螺螂壳里做道场的官场上,自然束手束脚,难以开颜。但若到了苍茫铁血的边塞,却是正对了脾气。“既然没错过了南方抗偻,若是有到边疆对付教虏的机会,老子可不能放过了”徐渭心中火热的想道。
人就怕没目标,尤其是他这种感性的人。一旦有了目标,心中便不再满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而是充满着漏*点与动力,整个人都神采焕起来。
甚至连他的诗词风格,都一下子变得慷慨激昂起来的。这从他在此次旅途中所作的诗句中,便可见一斑。诸如“假令真有募士者。我亦领银乘匹马”“丈夫本是将军者,今欲从军聊亦且!,之类,直接、激昂的诗句,原先是不会从他其中出来的。
而戚继光的情况也差不多,南方抗偻的成功,让他获得了巨大的声誉。但在满天的喝彩中,他也失去了动力,甚至迷失在肮脏的官场。现在他万分感谢这次旅行,让他终于树立起新的目标,再次整装出,继续那斗志昂扬的人生”想到就要做到,这是他人生的信条,戚继先,马上便把有些松懈的部下们操练起来,让他们保持良好的状态,等回去后,好马上开展对战骑兵的练。
而看起来收获最小的沈默,其实是最高兴的一个,因为这解决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让他对未来一下子重又充满了希望。
结果十来天的路程,不知不觉变过去。这日小校来报,船队抵达了苏州府境内的崇明岛,也是俞大献的水师驻地。远望着捞撸相连、旌旗林立的水军港口,即使素来沉稳的戚继光,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道:“彻底安全了戚家军是陆上猛虎,不是水中蛟龙,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唯恐有海寇袭击船队,现在平安到达俞家军的地盘,终于可以放心了。
当然要真正到达,还得半个时辰左右。
船队全靠近中,突听到远处水寨一声炮响,不一会儿有数艘快船劈波而出,很快便靠近了。这时,当先一艘大一些的“航艘舰。上,徐徐升起了一再黄色的旗帜。
便有掌船的水军千户禀告沈默道:“他们让我们停止前进
说话间,那黄旗下面,又升上一面绿旗。千户对端坐在甲板上的沈默道:“问我们是哪个部分的
“照他们的吩咐做”沈默沉声下令道:“向他们亮明身份
于是船队缓缓停下前进,这艘舰的桅杆上,也升起了一面杏黄色的旗帜。对方马上停止了包围,一艘快船出队靠了上来,显然明白了沈默的钦差身份。
双方这番旗帜交流在外行人看来十分新鲜,但在明军中却已经是老古董了。当年郑和下西洋时,因为船队庞大,船与船、分船队与分船队之间需要联络、指挥、调度;而且茫茫大海上,晚上怎么联系?刮风下雨雾天怎么办?这都是解决的问题。郑和们充分挥了高的管理才能和创新能力,在船队中配有交通艇、乐器信号、旗帜等装备。
据史书记载,船队“昼行认旗帜,夜行认灯笼,务在前后相继,左右相挽,不致疏虞”意思是白天以约定方式悬挂和挥舞各色旗带,组成相应旗语。夜晚以灯笼反映航行时情况,遇到能见度差的雾天下雨,配有铜锣、喇叭和螺号也用于通讯联系。
郑和们留下的宝贵遗产。随着大明厉行海禁而沉睡多年,又随着重新开海而重见天日,虽然过去百五十年,却仍是最完美的通讯手段。
俞家军的斥候登舰,确认了沈默的身份,几艘快船便掉转方向,由保卫德为护卫,护送着船队往水寨驶去。同时寨中也得到报告,赶紧行动起来,摆仪仗迎接御史大人。
当沈默的舰缓缓驶入水塞,便听到低沉而震撼的号角声,从整齐列在水道两侧的军舰上传来,每一艘军舰上,都整齐的站着身穿蓝色皮
在激昂的军乐声,和一下接一下的礼炮声中,沈默的座船终于在码头上停靠,他看到一干身穿亮银山文甲、肩披蓝色披风的俞家军将领,已经列队恭候自己到来。
海船下钴,踏板放下,一队身穿着麒麟甲、反握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小校,便率先从船上下来,背对着钦差座船、面对着一众水军将领,整齐的列队。
然后,头戴乌纱暖帽,身披黑招皮大氅,内罩大红云锦官袍。胸前补着孔雀图案的钦差大人,出现在了中军官的眼前。
在一个高大将领的带领下,十几名军官齐刷刷的跪下,恭声道:“末将恭请圣安!”
沈默代皇帝受他们一礼,沉声道:“圣躬安,诸位将军请起。”
但众将并不起身。而是继续道:“末将恭迎上差。”
“快快起来吧沈默和蔼的笑笑,便迈步走下了踏板,站到了陆地上。
那领头的高大武将,也快走几步到了沈默面前,黝黑的脸庞上泛着兴奋的光,双目中满是喜悦和激动,道:“拙言,哦不,沈大人,克然是你,”
沈默也很高兴,哈哈一笑道:“姚长子,没想到是我吧!”原来这位高大魁梧,相貌忠厚的将领,竟是多年不见的姚长子,这意外的重逢,把沈默胸口的阴云,一下子就冲开了。
听到副将大人与钦差大人竟是旧相识。那些原本还表情僵硬的随行官员;应付公事的当地将领,一下子便拉近了距离,没有了矜持,气氛变得亲热起来。
“俞总戎在营中吗?”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沈默将自己的随员介绍给姚长子,然后笑眯眯的问道“俞总戎在营中吗?”
“老总去杭州了”。姚长子摇头道:“这里暂时由末将负责
“这样啊,”沈默本是扑俞大狱来的,现在正主不在,什么戏都唱不开,心中不禁有些失望,但见到长子的喜悦,让他很快调整情绪,狠狠拍拍那宽厚的后背道:“老总不在,你也得管饭!”姚荼子咧嘴笑道:“管。当然管。说着侧身让开主路道:“大人和诸位上差请。”
沈默笑道:“请。”说着便拉起准备跟在后面的姚获子,与他携手走进军营中。
有贵客来临,营中自然杀牛宰羊,分麾下炙,一直欢宴到天很晚,醉倒了一片才结束。
沈默和长子的身份在那里,倒没有喝多少酒,宴会散了还能正常的走回长子的住处”沈默没去已经安排好的上房,今晚要跟长子抵足而眠,着快的聊一聊。
到了屋里,有军士端上热水白巾,请钦差大人洗漱,姚某子接过那铜盆,吩咐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他俩的护卫便依命退下,将房门轻轻掩上。
屋里没了外人,沈默可以好好打量一下,自己多年未见的好兄弟了。只见他的面貌似乎没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提高了一大截。站在那里如山岳耸峙,表情十分月毅。目光沉着锐利,还蓄起了浓密整齐的唇须,完全是一派大将风度。
只有目光落在沈默身上时,露出的那种会心笑容,才能把他和当年那个总挂着憨厚笑容的高大少年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