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粟校尉乃是专门负责农业生产的职位,汉武帝晚年便曾任赵过为搜粟校尉,推广代田法。
作为乡中力田小吏,视赵过为偶像的氾胜之对这个职务是可望不可及的,直到五年前,还在济阴郡的他本以为攀上了西安侯这根高枝,可以走一走捷径,不说一步到位,也能爬得快一些。
没想到说好的三年之期,却因为地震等事一拖再拖,西安侯国的作物已经从大地震里恢复,试验田的亩产也飙到了惊人的十五石每亩,但西安侯就是不兑现承诺。
岂料,在任弘当上大司农后,一甩手就让不到三十岁年纪的氾胜之,成了他梦寐以求的搜粟校尉!
千石银印很轻,但捧在手里又很重,氾胜之有些失神,倒是任弘拍着他说,是对他六年如一日在西安侯国,不但改进区田法,还将任弘从西域送回来的几乎每一种新作物都钻研透的奖励。
如此一来,那些在地方上钻研的农事之学,不就能名正言顺推广了?
但如何做还是任弘拿主意,氾胜之只管提供技术,任弘道:“区田法与代田法不同,只能在关东地少人众之地推行,亦既每县万户以上郡国。”
区田法是专门为耕地较少的小农打造的法子,在有限耕地上加大人力投入,精耕细作外加施肥,达到亩产倍增之效,地广人稀用代田法耕作的大农场根本就没必要,推广了甚至会适得其反。
所以任弘没有不假思索一刀切,非要全国看齐,而是细细甄别了一番。
“平均每县万户以上郡国,一共二十九个。”
眼下,任弘就指点着地图,让氾胜之知道他的第一批工作地点,相当于每个县的户口是敦煌郡两倍人数,才有必要行区田法。
“司隶有京兆尹、右扶风、弘农郡、河东郡、河内郡、河南郡。”
“兖州有东郡、东平国、城阳国、济阴郡。”他们算过之后,发现氾胜之的老家济阴郡,才9个县,每县竟三万户,十多万人口,为天下人口密度之冠,难怪氾胜之在那儿的粮食压力下,费尽心思鼓捣增加亩产的办法。
“冀州有魏郡、清河郡、赵国、中山国、信都国、河间国。”
“豫州有陈留郡、颍川郡、沛郡、淮阳国。”
“青州有济南郡、齐郡、淄川郡;徐州有鲁国、彭城郡(楚国)、益州有广汉郡、蜀郡。”
“荆州则仅有南阳郡。”
这一比较下来,谁菜谁知道,大汉哪个刺史部人口密度大便一览无遗。司隶、兖、冀、豫的人口已经不堪重负,而并、幽、扬、凉、交六州地广人稀,急需人去填满。
若能损有余以补不足无疑是最佳的,国家推行的移民已在渐渐进行,但非自发的移民费时费力,代价大不说,迁移走的人可能还没新生的多。
而人口繁众的各郡蛋糕就那么大,非要派酷吏将每一个大小地主统统打了均田地,也起不了大用,该饿还是会饿。
所以任弘以为,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还是要发展生产力!
区田法的推行,至少能让这些郡亩产上一个档次,让小农家多点收成,给移民拓边赢得时间。
“但当年赵过推行代田法,亦是先在行宫、离宫闲地上开田试之;进而推广至三辅、京畿公田;最后才是边郡农都尉之田和河东等地。”
任弘以为,这种循序渐进是必要的:“明年先从司隶校尉和青州的几个郡开始,东西两开花,后年再全面推行至中原各郡国。”
也不能按西安侯国那边不计成本的试验田来要求各地,能让亩产增加三至五成便是极善。
末了,任弘对氾胜之感慨道:“胜之,我可是连上三道奏疏,陛下才允许你以侯国家臣身份,直接为搜粟都尉,若是出了差错,我身为举主,亦是要受责的。”
氾胜之十分感激,连忙保证,自己一定兢兢业业,这次咱们不说大话,不乱搞什么亩产百石的赌约……
“赌还是要赌。”
任弘却道:“籍田令之事你也一并做了,每逢开春,天子要带着皇后及百官,在宗庙社稷之田行籍田礼,当然,只是推一推犁而已,这田地还是要交给籍田令来管。”
“届时,便安排你从西安侯国带来的人,将天子亲耕过的地,用区田法加熟粪耕之,不计成本,等入秋时,也弄个亩产十四五石出来,可能做到?”
“能!”氾胜之再度立了誓,却不明白任弘为何要如此,他不是在西安侯国证明过了么。为何关中也要搞投入远大于产出的试验田?
技术人员果然不懂如何运营和推广,任弘笑而不言,心中却道:
“关中一般良田亩产不过四五石,儒生们连禾生双穗也是能当祥瑞的,看到亩产十余,还不得争先恐后吹嘘丰年,等到出征匈奴时,就不好说什么天下五谷不登了。”
“再者,大将军时关中多旱,籍田都会欠收,若亲政之后,天子所籍之田得粮十余石,那皇帝是不是特有面子?”
……
任弘特地调来大司农的第二个人,叫耿寿昌,三十余岁年纪,乃是巴郡人,口音很重,好在将任弘养大的夏丁卯也是巴蜀人,还算听得懂。
而一抬头,任弘发现,耿寿昌居然是斗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