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清以前的陶瓷文化情境中,陶瓷工匠的任务是为统治阶级服务,身份和创作没有自主性,也没有结社的自然条件,他们的身份就像是受雇者。
时序发展到近代,陶瓷工匠的身份得到了极大的自由和释放,于是他们就像其他文人一样具备了形成艺术雅集或艺术社团的条件。他们往往有共同的志趣或人生目的。
这些人的文化素养已经非常高,他们有字,有号,有斋,本身就是文人和画家。
他们会主动去追求和效法前人书画的精髓,比如王琦学黄慎和扬州八怪;王大凡学吴道子;汪野亭学沈园和王石谷;邓碧珊学宋代宫苑画,岭南画派和东洋画;何许人学董源、巨然;徐仲南学戴熙;田鹤仙学王冕。
而毕伯涛本身就是清末秀才,画风和八友中另一位大家刘雨岑,都受清代画家新罗山人的影响极大。
从这样的传承和追求就可以看出来,珠山八友其实已经脱离了“瓷工”的范畴,进阶到了“画家”的层次,只是作画的原材料,是瓷胎和釉色而已。
事实也是如此,就像王大凡在《珠山八友雅集图》中的题诗一样:“道义相交信有因,珠山结社志图新。翎毛山水梅兼竹,花卉鱼虫兽与人。画法唯宗南北派,作风不让东西邻。聊得此幅留鸿爪,只当吾侪自写真。”
可以说,以画入瓷,到了珠山八友才算真正进入大成时期,各种国画的理论、技巧、章法,一一被探索者在瓷器上得以实现,最终实现了完美的迁移。
然而这么精巧的艺术品,在如今的市场上却一点不受重视。
因为其“跨界”的属性,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尴尬,书画界,追求纸绢载体的艺术品;古玩界,追求年代久远和官窑血统,瓷板画正好来了个“两不挨”。
于是周至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尬笑道:“就算现在不值钱,放上二三十年,也成古董了嘛……”
林婉秋拿一支斑竹皮的痒痒挠将瓷板画表面的碎玻璃剥掉:“这个拿去挂在岁华轩图书馆倒是不错,不怕晒,不褪色,书画可以取下来送内室妥善保存了。”
周至认真检查了这些瓷板画的品相和落款,不知道是不是不受重视的缘故,反而没有遭到刻意的破坏。
当时的装帧也够精细,表面玻璃和瓷板之间还隔着小小的距离,玻璃的碎裂更像是送来之后堆放不慎造成的。
瓷板画发展到珠山八友时期终于可以烧造大平板了,这些板子都达到了一米二乘四十厘米的面积,加上镜框,已经达到了“条屏”的尺幅,挂到岁华轩下沉式图书馆里的确很合适。
这批瓷板画囊括了当时的诸大家,而且还是名家最拿手的题材,包括了王琦的《八仙过海图》、王大凡《布袋罗汉图》、汪野亭《仿富春山居局部》、邓碧珊《秋塘翠鸟图》、毕伯涛《云山枫色图》、何许人《萧山雪径图》,程甫《宫苑花鸟写生》、刘雨岑《竹篱破春图》、徐仲南《松鹰图》、田鹤仙《梅山逸老图》,一共十幅。
这要是没有高人欧阳友鹤,不可能集得这么齐,这么精。
尤其是年纪最长的徐仲南和邓碧珊,作品还是民国十年以前的。
而最年轻的刘雨岑,直到五几年仍然在坚持创作,中间也是几十年的时间跨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