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藏在林木上的毒虫、附在山石上的青苔、不知牢固与否的蔓藤等,都会成为士卒借力攀爬时的危险。因为攀越过这座山峦便是逆魏高平城所依六盘山的余脉,且山中谷底尤难辨认方向的关系,他们不能亦不敢沿着山谷绕行,唯有望着山脊拾难而上。
第四日,上攀三十余丈,许多士卒手足或被山石划破或被蛇虫咬伤,但人无惧色。
第五日,再次上攀三十余丈。
开始出现士卒失手跌落谷底之事。
因为昨日夜里下了场雨,不大亦不久,但却令可借力的山石与树木变得滑溜,上攀着稍有不慎便会失足。
第六日,真正的困难来临。
源于六盘山地处西北“常寒凉”的干系,此处山腰已然没有多少植被,且沿着向上的山脊笔直犹如绝壁。
若想继续向上攀登,唯有借力于山体偶有小凸起。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让蜑獽军一日之内就有百余人跌落山谷。
高耸的山脊常年受北方风沙南下侵袭,那些看似坚固的山体小凸起不少已然风化了。士卒们伸手抓着借力时尚能支撑,但待等到手足皆借力在上时,却又不堪重负而碎裂或折断。
让无处借力的士卒如同那断了线的木鸢般跌落。
但没有惨叫或绝望的哀嚎声。
为了不发出声响惊起飞鸟或让山谷荡漾回音,所有人在攀爬时都会口中含小石头,再以厚厚的布帛覆口而系之,故而,不幸跌落的蜑獽军士卒最后留在人世间的声音,乃是一阵很沉闷的呜呜鼻音。
来之前郑璞特地准备的铁钩与小铁杵等物,在此处亦排不上用场了。
几乎可成为绝壁的山体,已然无法凿出小坑插入小铁杵作手足支点、锋利的铁钩亦无法抓出凹陷借力。
或许,这便是六盘山不曾有人攀越的缘由所在罢。
今日攀爬的速度自然很慢,向上不足二十丈,但柳隐与句扶让士卒在十余丈处过夜。
没办法,人不能挂在山壁上过夜。
而这一片山体唯有中间十余丈处稍微缓平一些,能容他们数千人挤着歇息啃干粮、恢复体力。
但众将士不但没有情绪萎靡,反而士气高涨。
盖因山脊已然在望,再往上约莫二十丈就可立于山巅,俯视逆魏如蝼蚁了!
第七日,晨曦破晓。
士卒们都在沉默中抬头,仰望着自发请命的獽部司马与蜑部司马以及四五个身手最为矫健的乞山者继续往上攀爬。他们的眼光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不少人握拳捏得手指发白,或是嘴巴张得很大隐隐有垂涎都不自知。
上攀的袍泽每一次被骤来的山风吹得摇晃、偶尔抓碎了山体小凸起、抑或者是被沙土迷了眼睛等,都会让仰望着的他们瞳孔急速凝缩、呼吸与心绪猛然一窒。
不过,今日不需要担心他们会跌落山谷了。
盖因柳隐与句扶终于想出了个法子,每位上攀者都以绳索系着胸背,而绳索的另一端紧缚在山石上或在十余位士卒的手中。
唯一可惜的是,今日也没能登上山脊。
上攀得最快的獽部司马,在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消逝前,与山巅处尚有约莫四五丈的距离。
第八日,再接再厉。
夜空方开始微微发白,依稀有些许长情的星辰在闪灼,贪恋着夜色的温柔不舍离去,蜑部司马就开始了独自攀爬。因为有了昨日的经验,不需要再小心翼翼的试探手脚借力处是否稳固的关系,他往上攀爬的速度很快,晌午时分便踏上了山脊!
可想而知,当他将系在身上的绳索解开,绑在山脊上的石头固定示意其他人可上去时,士卒们兴高采烈的场景。
如有美髯柳隐在不经意间拔断了好几根胡须,如亢奋之下一拳锤向山石的句扶皮开肉绽而不觉疼,尚有许多蜑獽民禁不住泪流满面、板楯蛮口中念念有词想着乡梓的淫祀祷告等。
只不过,他们都很克制,没有尽情欢呼。
将山巅踩在脚下后,偷袭城池之事对他们而言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是夜,众人以绳索垂下山脊。
第九日,沿着陡壁北行约莫十余里,未至晌午,至高平城所依的六盘山余脉。
柳隐与句扶下令所有士卒就地饱食休憩,缓解连日攀爬的疲惫与紧绷的心绪,以待入夜后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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