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忠并没有入高平城。
于半路时,仍年少的他便被几个扈从带着离开了信使行伍,换上了黎庶装扮折道往并州上郡而去。
他没有反抗或者异议。
盖因扈从将早就准备的好服饰予他时,还奉上了邓艾仅寥寥数字的书信,信曰“我若胜,你自会归来;若我败且朝廷追究,你便隐姓埋名渡余生罢。”
是的, 孤注一掷邓艾确实是在安排后路。
因为他不单觉得放弃了地利出来与汉军野战没有胜算,就连胡遵是否会如他所愿、出兵来袭鹯阴城塞都没有半分把握。
没办法,胡遵用兵素来以稳妥著称。
而为了一线机会,驱兵来袭鹯阴城塞这种谋略委实太过于弄险了。
仕途一路坦途的胡遵又不是被逼上了绝路,何必以身犯险呢?
事实上,胡遵看罢了邓艾是书信后, 扶着环首刀柄的那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了好多次, 才压制下了唤人将信使拉出去斫首的怒火。
“带下去, 好生看着。”
好一会儿,他才猛的一挥手。
“诺。”
待亲卫部曲督依言离去,偌大的厅堂内仅剩胡遵一人时,他就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拔出环首刀将案几斫成了好几段。
如若说,前番邓艾在书信中隐隐有指使他行事的意思,那么,此番则是明目张胆的将他当作部将下令了!
当然了,他倒不是一定要配合邓艾的作战计划。
高平城对于关中的战略意义,并不亚于鹯阴城塞之于逆蜀。
他镇守有责,不能擅离职守就是最好的回绝理由,且任何人都无有他言可诘难。
但若是他不配合,日后将会陷入他人无休止的议论中。
邓艾不仅派遣信使来高平城, 亦有一波往关中去了!
亦是说, 此事不可能不被世人所知。
更可恼的是, 此鄙夫不管他配不配合,都会尽起八千步骑出防线前去媪围县赴死。
没错, 就是赴死!
无需过多推演, 久在行伍中的胡遵便知道邓艾不可能有胜算,就连半分侥幸都没有!
胡遵不在乎邓艾的死活,对那即将赴死的八千步骑同样不在乎。
但这些人战死了而他不出兵,此战后别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是时,若平西将军驱兵赴,或可为我魏国复鹯阴城塞。”
或可、也许、应该
模棱两可的推演,给予了世人无数遐想与争论的空间。
而始作俑者的邓艾身死了,他的不出兵就会被世人当作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最终他的名声将落个毁誉参半的结局。
甚至青史都会不吝留墨一二,让他在千百年后都要被争论不休!
但如果出兵了,他又将沦为邓艾的垫脚石。
因为成功夺下了鹯阴城塞,魏国朝野上下都会盛赞邓艾不以死生为念创造了机会,而不是赞扬他的策应之功;但若是失败了,邓艾必然会身死,他亦必然会迎来非议——人死为大,可以非议活着的人,谁又会去指摘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