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想想也觉得很正常。
以天子与丞相对郑璞的亲近器重,子女亲事被他人趋之若鹜乃是必然。
也难怪郑璞这几日不想搭理他了。换位思考,若他是郑璞,亦不会给打小靖姬主意的自己好脸色。
“那子瑾可曾思虑过,意将小靖姬许给谁家?”
沉默了少时,敛去怒容的张苞轻声发问。不等郑璞作答,又紧着加了句,“无需思虑我家遵儿了。事有先来后到,我不让你难做就是。”
郑璞没有当即回答。
而是给张苞舀了一勺温酒后,才缓声说道。
“文容兄,你我两家皆与天子休戚相干,已然显贵于时,便莫为子孙计了。正值朝廷蓄力还复旧都之时,众人咸相用命,你我深受朝廷厚恩,若传出以子女姻亲巩固权势之事,反而不美。且我心意已决,小靖姬未至及笄之年,便不作父母之命、不定媒妁之言。日后之事,待日后再说罢。”
日后再说?
张苞扬了扬眉,倏然而笑。
他子张遵可是在卢家别院里住着呢,且他打算以后就让张遵住到出仕为止了!
青梅竹马嘛,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再暗中叮嘱小妹张妍几句,日后他家的希望最大。
而且,他觉得张遵留住在这里,要比被他携入军中磨练更好些。
源于少时他被家中严督促读书的干系,他对张遵也是严加看管,每日除了读经书练武外别无他事,以致张遵性情变得少言寡语、鲜有笑颜。
但入住了卢家别院后,郑璞在家时便常将他遣去农田与牧场,了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黎庶生计,知五谷晓六畜;亦让部曲携之入军营暂住或游历各关隘,让他知道军中事务与攻守之道等等。
就如昔日教导傅佥般,不闭门造车、不死读兵书,一切讲究躬行实践。
那时,张妍还心疼张遵年少难受艰苦,婉言劝说。
但郑璞驳之。
曰“不见昔傅公渊乎?若非自身多经砥厉,焉有后来被丞相携在身边言传身教之事!”
北伐以来,丞相带在身侧教导的人,除了关兴便唯有傅佥了。
虽然事情的起因,乃是傅佥为师雪恨设计谋刘琰、被丞相担忧其心性如郑璞般刚戾才带在身边。但这其中最大的缘由,亦是因傅佥得郑璞倾囊相授,才学被丞相器异之故。
现今的张遵,在郑璞别样的教导下,不仅性情开朗了许多、频频作笑颜,且略知天文晓地理,熟谙农桑与行伍之事。
就连经书与兵书之上的隐晦幽滞处,都常常能举一反三了。
假以时日,才学将略必能为大汉裨益。
张苞觉得这样挺好的。
父辈对子侄的期待,不就是健康成长与将来能有所作为嘛。
“子瑾此言甚善!甚善!”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频频颔首应和。
且还岔开了话题,道出了来与郑璞同乐除夕的另一目的,“嗯听闻子瑾近日居家无所事事,故而心有郁郁。不若,过几日与我同往西海拜会烧当羌王如何?”
此话甫一落下,他便再度迎来了郑璞一记白眼。
反驳曰
“闲来无事,雅趣自生。可横笛抚琴,可吟诗作画,可观月赏花,可论经对弈,可独对山水,可煮茶听雨,亦可潜心读《易》,亦可置酒助兴,亦可弄儿教女文容兄言我近来居家郁郁,不知从何听来?”
且不等张苞作答,又一针见血道破了张苞的小心思。
“我知文容兄有从烧当种羌中招募骑卒之意,但与羌往芒中不熟稔,自思难以成事,故而便想让我同去帮衬一二。此乃与国裨益之事也,我断无推诿之说,兄何不明言邪!”
张苞无言以对。
少时,举盏邀饮以示歉意,长声叹息,“唉,乃我心切,故有汲汲之态了。”
嗯?
郑璞微微扬眉,眸含疑惑。
“呵,乃意气之争罢了。”
张苞自嘲的笑了声,细细将事情道来。
原来,当日他与赵广同被丞相授权扩募骑兵,各自组建五千骑。
但近几个月主事山丹牧场的马岱,乃是优先将应募的骑卒与优良战马供给赵广部。
倒不是马岱偏心。
而是赵广部本就有三千骑,扩募入新卒,很快就能以老卒裹挟新卒演武的方式形成战力。毕竟日后若要进军关中,先要将魏国在贺兰山以南的屯田地拔去嘛,让赵广部尽早扩募完毕,亦是出于备战的绸缪。
尤其是赵广的骑战本事委实要比张苞高超得多。
但身为逞强斗狠的军中男儿,此举让张苞意难平在所难免——他仅分得了一千西凉铁骑,若不尽早扩募成制,恐就赶不上进攻贺兰山以南的战事了。
故而,他便打算以昔日与烧当种羌并肩作战的情分,入西海募兵。
心里自然也期盼着,与烧当羌王芒中颇有交情的妹婿郑璞能出面助力一二。
患得患失之下,亦不免先以言试之。
解释罢的张苞,幽幽叹息了声,“子瑾或有不知,之所以我心有汲汲,非是欲与赵义弘或姜伯约争功,乃我恐无缘与会还复旧都之战了。”
“文容兄何出此言?!”
此言一出,郑璞瞬间睁大了双眸,忍不住催声发问,“莫非,兄先前征战时,身躯落下了暗伤?”
“非也,我此身无碍。”
微微摇头,张苞压低了声音,“前些时日,家中文继作书与我,声称戍卫京都内外的向中领军给天子上书,求外放来陇右督兵随征逆魏。”
额,原来如此!
郑璞一听便了然了。
中领军向宠晓畅军事,被先帝刘备赞为“能”。
且在成都镇守许多年了,今既然上表求来陇右随征,天子与丞相都不会驳回他拳拳报国之心的。
但他来陇右后,京畿之地也需要重新物色重将戍卫。
最适合的人选自然便是张苞了。
无他,元从功勋之后、外戚之家的身份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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