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简迎入驻地穹庐的刘豹,不仅依着汉家礼仪设宴以待,且礼节甚隆的客套着。
但也有些迫不及待。
不等酒过三巡、不待李简自行说出来访目的,他便屏退左右,私语而谓之,“足下不远而来,定有教于我。我自忖足下欲言者,必乃我部去留之事也,亦乃我之所愿也。愿足下不吝明之,我部虽困顿,然竭力以报之!”
“不敢当有教之言。”
连忙起身的李简,拱手谦言,“不瞒贤王,简此番不请自来,乃有求于贵部耳!是为贵部归朔方之时,求贤王且容在下同道而行。”
呃~
闻言,刘豹一时哑然。
明明他尚未对部落的去留有决断,为何眼前之人便笃定了自己要归去朔方呢?
莫非,乃部落贵人与小帅私下嚼舌传出了风声?
略作沉吟,刘豹催声道,“能与足下同道而行,乃我所愿也。只是不知足下为何远离桑梓?且足下从何处得闻我部将归朔方之言?”
“士者,若期长进,当游学也。”
李简冁然而笑,轻声解释道,“我不才,此些年已然游历凉州各郡,便想往中原游历一番。而知贵部将归朔方,非我得闻他人之言。”
言至此,李简稍作停顿与刘豹对视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曾行刺于汉将郑子瑾,非汉军奸细,贤王不必晦言与我。以如今河西局势,汉军不日将驱兵入休屠泽,贵部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顿时,刘豹默然。
一个无官无职的士人,都能看透了他部落如今的处境,亦意味着一些有心人已然在磨刀霍霍、坐等分杯羹了。
呼
悄然舒出了一口气,刘豹故作不以为意的轻笑了声,反问道,“我部虽不甚强盛,然亦有近万控弦之士不吝赴死!且休屠泽广袤千里,极易藏身。纵使彼汉军来犯,我可暂避其锋令彼补给难继而罢兵,又有何惧之!足下何故言之凿凿我部必归朔方邪!”
近万控弦之士?
你若能让近万族众皆愿效死,岂能被魏国驱使如鸡犬!
呵!
李简暗中嗤之以鼻,乃作肃容,“贤王莫误解,在下并非质疑贵部无有一战之力。然而,还请恕在下直言,恐贵部之敌非止于汉军也。”
还有那些反复无常、尤喜落井下石的羌胡部落
刘豹再度沉默。
少时,才怅然而叹,“唉,足下之智非凡人也。如足下所言,我确有归朔方之念,然恐魏国不复容我耳。”言罢,又紧着加了句,“足下恐有不知,雒阳庙堂虽授我官职予我人事,然不曾将我部视作心腹、倚为爪牙。先驱我部来此地,乃为扰汉军后方也。今职责未竟,我部若擅归,将予庙堂攻讦口实矣!亦难逃责难也!”
“贤王之言,恕在下不敢苟同。”
刘豹甫一话落,李简当即驳之,“我汉家有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彼右部全军覆没于居延泽,夏侯将军两万大军亦败北于大河畔,足见汉军兵锋之锐。贤王本就兵寡,且入休屠泽时日尚短,难为扰汉军后方之调度乃必然也,雒阳庙堂为何追责哉!”
此言,似是颇有道理啊~
刘豹脸庞上浮现了意动之色。
略作思虑,便豁然起身,行了抚胸礼,朗声道,“足下之言,振聋发聩。豹愚钝,心仍有不安,望足下为我部筹画归朔方的万全之策,豹必竭诚报之!”
“贤王言重矣!”
闻言,李简连忙起身回礼,笑颜而谓,“贤王前居并州,今入河西,无非乃雒阳庙堂欲以贵部抗汉军耳。若贤王心有不安,不若投其所好,拔族众千骑,赴关中长安诣雍凉都督,供魏国编入行伍驱使,以此表贤王忠贞之心。如此,有汉军虎视关中在侧,雒阳庙堂焉能罪责贵部邪?”
“大善!”
刘豹听罢,静静思虑片刻后,便拊掌而赞,“足下实乃大才也!”
盖因调拨出千骑,并不会让他的实力受损。
他入朔方郡后就陆续收编了许多杂胡小部落,这些人并不是南匈奴的嫡系,亦不会竭力为他效死。正好趁着此时机,假魏国的名义将他们遣去关中,好并吞了他们的妇孺与牛羊战马,可让他左部更具凝聚力!
亦是说,李简此策乃是一石二鸟。
既是让他免遭魏国的诘难,更剔除了部落之中的不稳定因素,如何不令他欣喜!
是故,他大赞罢,还起了别样的心思。
十分隆重的行了一礼,说道,“足下大才,豹族中无一人可比肩者。若足下不弃,襄助我部,豹愿以师事之!”
竟是想招揽李简为幕僚。
然而,李简哪能如他所愿啊~~
身为汉家子,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中行说”遗臭万年。
李简微微摇头而笑道,“如先前之言,我乃为求同道于途而来,非欲求官职利禄耳。贤王诚意,我感铭五内,然请恕我推辞。且我志不在仕途,入关中后亦为游历各地,断无求仕之念,愿贤王莫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