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姜维此战,是胜了还是败了。
败了,便是以他们临阵退缩的罪名来讨伐。
胜了,便挟兵锋之锐,裹挟其他羌胡部落前来征讨不臣。
唉,罢了。
众首领想了想自家妇孺得到大汉物资时的喜悦,都不约而同的转身去约束族人,做出了甘愿在汉旌下百死不辞的姿态。
压下了心头的不满,再看姜维的调度时,又觉得这条路线很不错。
此地是乌鞘岭的南麓。
跨过乌亭逆水,便是武威郡的疆域了。
而且,继续往东一直抵达鹯阴塞,都是荒无人烟的区域。
因为这片区域是夹在乌亭逆水与大河之间,中间没有一条河流。
北面的乌鞘岭与屈吴山脉没有闭合,让腾格里沙漠的风沙肆无忌惮的涌入,将方圆数百里都变成了黄沙遍地的干旱荒地。
没有人烟,没有牧民邑落。
就连前汉武帝设置守备河西四郡门户的举措之一媪围县,在入魏以后,也因为守备军士的补给压力太大而废弃了。
穿行这数百里连野草都生长艰难的半荒漠,唯有四月末至入秋七月的雨季。
这个时节,雨水会在沙土上形成季节性沙河,供商队护卫与牛马饮用。
也因此,催生了一种行业沙客。
他们能准确寻找到这片区域里流向漂浮不定的沙河,也经常被商队雇佣为这段路程的向导。
因而,姜维领军渡过了乌亭逆水,便依着乌鞘岭寻了个阴凉的山谷安置士卒后,便与治无戴、白虎文带着十余扈从前去寻找一位沙客给大军当向导。
人选早物色好了。
乃是治无戴与白虎文的老相识,唤作石普力。
如今就安居在乌鞘岭南麓、乌亭逆水的支流畔。
这家伙当了二十多年的沙客,经验丰富,相传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沙河,连马贼劫掠商队时都会有意识的避免误杀了他。
因为他也是河西四郡久负盛名的掮客。
在约定成俗的规矩里,从鹯阴塞进入河西走廊的商贾,除了缴纳过关税之外,都要给城塞的守军留下一部分货物。
无论是中原豪商,还是雒阳权贵的商队,都要遵守。
不然,鹯阴塞的士卒会化身荒漠中的马贼,在商队过了关隘后的必经之路上恭候大驾。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留一部分货物,而是杀人越货了。
这是半公开的陋习,每一任河西督将及凉州刺史都知道。
也很默契的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他们需要给这些终日守备在漫天黄沙里的士卒们点甜头,让士卒们有所期待与寄托。
毕竟,这里是远离庙堂的边陲之地。
连河西豪右都经常客串马贼的地方,没有世兵制生根发芽的土壤。若不将利润均匀给士卒,那就等着他们被豪右蛊惑群起叛乱吧。
而石普力,就是为鹯阴塞士卒销售那些货物的中间人,唯一的掮客。
至于为何马贼都不舍得杀他,那是因为鹯阴塞偶尔也会流出一些“损毁”报废的军械,通过石普力卖给有需要的马贼或羌胡部落。
栖居在化外之地的治无戴与白虎文,就没少通过他换取军械及其他物资。
长期交易积累的信任,以及熟谙鹯阴塞守备的优势,便是治无戴与白虎文建议姜维寻他为向导的理由。
但当姜维第一眼见到石普力时,便知道治无戴与白虎文信任他还有另一层缘由。
高鼻深目,满脸沟壑纵横,瘦削的下颌留着一圈硬邦邦的灰白络腮胡;带着一顶已经污垢遍布看不出原先颜色的毡帽,露出了油腻成缕、齐肩而剪成的头发。这种相貌与打扮,证明了他的先祖是匈奴别部。就是被匈奴带到并州栖居后,改称呼为“羯人”的匈奴仆从军。
石普力如今已经五旬有余了,佝偻的身躯略显瘦削,不盈七尺,连双眸都变得很浑浊。
但没有人会轻视于他。
抑或者说,鹯阴塞的守备士卒换了一拨又一波,但他却能连续二十多年都是唯一的掮客,倚仗的不仅是能说会道。
事实上也如此。
“噫~~~二位首领竟然来了?”
听到声响,出来迎接的他,朗爽的大笑着,“此番是想要购置些什么?我听闻,上次你们可是损失了不少,正好我这里有些军弩”
正喋喋不休着,他眼角余光也瞥见了边上的姜维,话语便戛然而止。
双眸于骤然间犹如鹘鹰。
少顷,他便气急败坏的冲着治无戴与白虎文骂道,“以往你们要的货物,我都尽力周旋,不曾亏待!现今你们竟带了蜀咳!咳!带汉军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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