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兵?”
郑璞话语甫一落,柳隐与句扶不约而同惊诧出声。
继而,又面面相觑,各自垂眉作思虑。
正如郑璞所虑,若是贼子朱褒遣兵来拔他们这前哨,于时间上算,恰好能赶上李遗运粮秣之时。届时,叛军岂有不纵兵劫粮之理?
如此一来,他们这股兵马,亦会进退维谷。
若出戍围而战,此来修筑的防御工事便化作徒劳;但若不兵出救援,一路跋涉而来李遗,以区区疲惫护粮兵卒,又如何抵御得了?
且,郑璞的提议,未必不能成行。
前来之时,行军速度缓慢的主要缘由,乃是除了粮秣之外,辎车上还装载了盐巴、镬、釜及簋等炊食用物,士卒衣履军帐以及弓弩箭矢、矛戈、绳索和铁蒺藜等军辎。
现今,若遣三百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板楯蛮,轻装归去,以人负一石,三日一往来而计,粮秣取来亦不是难事。
然,此地兵卒若少了,戍围的修筑又如何能完成邪?
戍围不坚,无法御敌,纵有两月之粮,却又有何裨益邪?
沉寂少时,主事修筑防御工事且执掌賨人甲士的句扶,昂头目视郑璞,轻声言道,“子瑾所思,固然有所道理。然,恕我不能从子瑾之议。若朱褒贼子扰粮道,李守将谨慎些尚且能周全;但若戍围不坚,我等兵力又处劣势,以弱敌强,恐皆不得归矣!”
那侧的柳隐,闻言亦然颔首,出声附和劝说,“孝兴之言,我亦以为然。若子瑾依旧心有忧,我让麾下多刺探且兰县那边的动静。若朱褒贼子来袭,我再遣人前去知会李守将,让其自行谨慎行事便是。”
以常理而断,两位执掌兵权者都出言否决,身为监军的郑璞理应将此议作罢。
毕竟,他的职权乃是督察将率,并非临阵决机。
且,句扶及柳隐皆好言相劝,以理拒之,绝非是以权专横跋扈。
然而,郑璞若是就此偃旗息鼓,他便不会被丞相叹息“性情及筹画之道皆类法孝直”之人了。
“休然兄与孝兴之言,乃谨慎行事,我亦深以为然。”
先是颔首而应,郑璞又扬了扬眉,齿牙春色,“不过,若我有办法,即使遣賨人甲士前去负粮,亦不耽误戍围修筑呢?”
“子瑾此言当真?”
“咦?子瑾速言之!”
不出意外,句扶与柳隐再度诧然,亦催声发问。
郑璞却是不做回答,而是侧头,以下颐往右侧一努。
句柳二人,连忙寻目而视。
但见河水粼粼的拐角处,有一片碧碧翠翠的竹林,蔓延在山与天相接之处。阳光斑驳,水畔袅袅,缭绕入竹林化作阵阵云烟,静候风儿传递竹语沙沙。
且兰县,太守府。
一年齿过四旬的男子,正襟危坐于案前。
额宽颐正,浓眉长目,鼻若悬胆,蓄短髭,削薄之唇轻抿起,正只手捻胡须,目光深邃于铺展于案几之上的数片小布帛。
甫一看,如此容颜,可赞之“卿乃佳人矣”。
若是知他乃是举起叛旗的朱褒,亦可叹息一声“奈何为贼矣”。
近观,却见他倦容甚深,眸中血丝密闭,忧虑之色,随着目光流转而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