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年喋血的长夜，是两个人都不愿去提及的过去。所以叶吻很快就转移了话题。</p>
极点实验室在岛屿的两端，到达那里需要穿过一片红枫树。起伏变换的潮声里，绚烂繁丽的红叶，织成一片红色的海。</p>
“哥哥，你想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p>
叶笙听到这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p>
蝶岛的话事人转过身来。</p>
在一片血红的林道里，她抬手，伸出手臂。</p>
“我被移植了一半的原始汤。”她向叶笙展示了自己的异能。叶吻的手腕很细，雪纺的长衣袖口带着垂褶，被风一吹，像是随之翩跹的白蝶亲吻在她腕骨。</p>
“伯里斯说，原始汤里‘善’的一面，代表复苏、创生和生生不息。其实说来说去，就是有序两个字。”</p>
叶吻摊开掌心后，一根和她本身气质完全不符合的银灰色长剑，出现手中，说是银灰色其实跟接近于灰黑，宛如雾气铸成。</p>
“生命本来就是一个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而我的异能，是洞悉，一切从无序到有序的逻辑。”</p>
叶吻低着头，长发飞扬，她横握着剑。</p>
无序是必然，有序才是偶然。人，物体，宇宙，从诞生开始，就在不断走向混乱。生命以负熵为食。任何事物，熵增到最后，就是灭亡。</p>
相应的，一切混乱都是无序。</p>
死亡时无序，瘟疫是无序，洪水是无序，地震是无序，所有天灾都是无序。但是通过一定的逻辑，却可以让他们变得有序。这种逻辑运用在人身上，或许类似于伤口缝合在一起、血肉又会相融；而将水放在零下的气温里，它便会凝固成冰。</p>
“伯里斯一开始给我移植【原始汤】，是为了让我拥有类似于起死回生的异能。”“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我的异能，不光可以用来救人，还可以杀人。”</p>
“只要我知道一件事从无序到有序的路，那么，我就可以轻而易举、斩断它。”</p>
所以她在世娱城，可以轻而易举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可以弹指之间，抹去一栋建筑的存在。因为她知道受精卵形成的原因，知道高楼建起的过程，知道是哪个环节一直在维系着整体的有序。</p>
她手中的裁决之剑，让她成为裁决者，轻易斩断事物从无序通往有序的路。</p>
叶吻说，“当然，我的攻击力远小于【灾难】。”</p>
裁决之剑，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并且要求那件“事”本来就是“有序”的。等于说，她用一次剑，就只能杀一个人，或者摧毁一样东西。她还需要读出蕴含其中的存在逻辑。可每个S级版主，内核就是混乱的。対上S级版主，対叶吻来说也是一场恶战。</p>
但是陆安无所顾忌。他到达的地方，一切会自发变得无序。海水蒸发，生命凋零，大地崩析。陆安的异能是【毁灭之息】。他是行走的【灾难】，如果愿意，他可以在地球上将灾难无限扩大。</p>
叶吻：“【灾难】的破坏力非常强大。”</p>
叶笙望入她的瞳孔，说：“但你制约着他。”</p>
“対，我制约着他。”叶吻神色苍白笑了下，她握紧手指，手中的裁决之剑瞬间便消失了。</p>
“我们力量同源，他所创造的一切无序，我都可以无条件恢复，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哥哥。”</p>
“这意味着，我和陆安之间，永远是我处于被动。”</p>
叶吻声音带上了点疲惫，说：“末日来临，対于人类来说，错失先机是致命的。”</p>
叶吻说：“不过好消息是，使用起源的力量，会有缓冲期。每次启动末日级别的灾难，陆安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蝴蝶】那么恨蝶岛，【灾难】苏醒说不定会直接来找我们。”</p>
她说这话的时候，仰头和叶笙対视。那双灰色的，无机质的冷漠瞳孔，不知道是不是被红林晕染。一下子少了很多平日里属于话事人的冰冷神秘。清凌凌，仿若玉石。</p>
叶笙仿佛是叙述一般问道：“那么，你找到杀死陆安的办法了吗。”</p>
他是那么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从叶吻向他展示裁决之剑开始，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p>
叶吻：“我去旅岛翻了下旧文件，有一点线索了。”</p>
叶笙点头。</p>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p>
叶吻移开视线，“马上，我会和陆安一起死去，而娜塔莉亚也会为了预言付出生命。到那个时候，哥哥，你还恨吗？”</p>
叶笙觉得好笑，说：“你不如先等【预言家】说出遗言吧。”</p>
叶吻道：“【茧】知道你回来后，一直在恐惧警惕着。他在我身边旁敲侧击，想让我劝劝你。劝你站在Sariel岛这一方，帮我们一起対付异端帝国。”</p>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短视。”叶吻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嘲意：“就算这次蝶岛赢了又能怎样呢。”</p>
“生物药剂告罄，异能者迟早会全部死于异化。到时候蝶岛没了，非自然局没了，但起源之地的裂口依然在，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异端诞生。普通人该怎么在失去异能者保护的情况下活下来。”</p>
所以现在人类的敌人是谁呢？</p>
是蝶岛吗？</p>
是帝国吗？</p>
是【灾难】吗？</p>
是【蝴蝶】吗？</p>
都是，也都不是。</p>
人类末日最大的敌人，自始至终，是【起源之地】。</p>
是他们亲手放出的灾厄祸源。</p>
她从来都没想过劝叶笙什么。</p>
一方面是大清洗的记忆太过痛苦。一方面是，就算叶笙帮他们战胜了帝国，又如何呢？</p>
“我在极点实验室清算过。现在的【生物药剂】，最多让总局坚持一年。”</p>
有句话叶吻一直没说……或许，対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异端帝国胜利，还能让他们死的轻松点。</p>
【茧】眼中，这是一场人类対抗异端的正义之战。</p>
但很可惜，这不是人祸，是天灾。</p>
叶吻没有继续想下去。但她想，娜塔莉亚肯定也是知道前路是绝境，所以才做了这个最后的赌注。除了醉心权力、还活在旧蝶岛时代的【茧】。大多数S级执行官隐约也察觉到真相了吧。</p>
——这是一场没有意义，无论怎样都是失败的决战。</p>
【厨师】直觉这么敏锐，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岛上的蝴蝶越来越少。不问世事反应迟钝的【德墨忒尔】越发安静。</p>
图灵和罗衡一直都是年轻一辈中，最沉着冷静，反应最快的。就连【枷锁】，洛兴言那么好动的性子，现在也安安静静守在孤海上，沉默眺望着海平面。</p>
人类最大的勇气，是明知会失败、依旧义无反顾。</p>
叶吻说：“我叫【天谕】去了现在被封锁的世娱城。”</p>
“【天谕】校长是个极其出色的教育家，甚至他的异能，就是【桃李满天下】。”</p>
“【灾难】出世，封锁马上要破了，那群被帝国洗脑的疯子马上要冲出来。看看能不能说服一些工会的高级异能者，为我们所用吧。”</p>
叶笙问她：“现在各国都进入紧急戒备模式了吗？”</p>
叶吻点头：“対。我让【茧】去处理这些事。【茧】是个出色的演说家，他最开始作为蝶岛研究人员，异能是微观操作和定向诱导细胞的变异。但每个S级执行官，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异能。【茧】现在用的最多的异能应该是【煽动】吧。”</p>
来到极点实验室前，叶吻本来是要带叶笙进去的。可是她在输入指纹的时候，有人给她穿了条信息过来。</p>
叶吻一天24小时都戴着微小的耳麦。</p>
她手指弯着，皱了下眉，随后偏头，対叶笙说：“哥哥，宁微尘现在要见你。”</p>
极点实验室归宁家管控。</p>
宁微尘不想他现在进去，估计有他的打算。</p>
叶笙：“他现在在哪里。”</p>
叶吻掌心飞出一只萤虫来，说：“我让它带你过去。”</p>
在叶笙离开前，叶吻又喊住他了。“哥哥。”蝶岛话事人的表情，在风中，变幻不明。</p>
叶吻开口说：“我这里有一份文件，是我叫【天枢】紧急整理的。记录了各个S级版主的异能，还有已知的S级、A级异能者的异能。”</p>
“博士虽然没跟我说，但我大概猜到了你的异能。”</p>
“我不知道你最后会选择旁观，还是插手。但我想，这些都是供你‘学习’的资料。”</p>
叶笙也在风中回望她。在【幽灵死海】之前，他的能力或许是学习。学习如何使用异端的道具，然后模仿祂们，使出相应的能力。</p>
尽管有很多限制、诸多不便，但至少他还是个人。</p>
可吞噬animus的异能后，走进起源之地为他选中的“命运”里。</p>
他的能力还是“学习”吗？</p>
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剥夺强取。</p>
叶笙接过了那份资料，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这份资料是叶吻协助【天枢】和【预言家】整理的，连【蝴蝶】的异能都有收录。看久了，叶笙想，一百年，是真的让S级异端成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p>
几千页的资料，先从工会异能者开始，之后再是执行官，再是七大版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