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们说,七月上旬,象雄的水一甘,二凉、三软、四轻、五清、六不臭,七饮不损喉,八喝不伤腹。因此七月是沐浴的最佳时间。
唯有夜深人静,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之后,桑珏悄然一人,择一处隐蔽的湖畔,卸去身上终年的伪装,做回最真实的自己,纪念她每一年的生日。
月色清冷,银辉洒满幽寂的湖面宛如明镜。
纤足踏入湖水时激出了一圈轻浅的涟漪,随着人影的深入一圈圈漫散开去。站在及腰的湖水中,她拆开发髺,一袭如瀑的长发垂泄而下,轻柔地覆在白玉般光洁的身体上。
她静静立在水中,直到轻波微荡的水面重又恢复平静,清如明镜的水面下显出了一个纤瘦白晰的少女身影。她抬手梳理及腰的长发,水中的少女亦轻轻垂首,纤纤玉指拂过云丝。她蓦然怔住,盯着水中少女那张神情清冷,却如莲花般美丽绝尘的容颜,水中的少女亦惊讶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回首望向湖畔那一堆男装衣履上的玄铁面具。那张漠然冰冷的面具就像她的第二张脸,日夜陪伴着她,不知不觉间那张脸反而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她以为她本来就该是那副模样,而面具下的这张脸却犹如陌生人的脸。
“美人,倾城倾国,狼烟四起……”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那个奇怪的苦行僧人的声音。
她猛然挥散水中的倒影,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手中的动作太过用力,她竟气息不稳地跌坐到水中。
水从她的口耳鼻中突然灌入,令她剧烈地咳嗽,挣扎着浮出水面。
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隐没在对岸湖畔的丛林之中。
湖中那一抹纤影如天工巧匠以美玉雕成,及腰的长发湿辘辘如海藻一般粘在身上,令那抹纤影看起来既狼狈又脆弱,仿佛一支纤尘不染的莲花。当那抹纤影转过头,白晰清冷的面容蓦然映入幽深阴鸷的眼底,恍如雪莲绽放,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嗖地,水珠化作的一道凌厉光影直袭湖畔的丛林之中。
一阵轻微的树枝声响飞快掠过。
转瞬间,湖中已没了人影。
空寂的湖面,只得几圈涟漪轻轻地荡漾着月光的碎影。
自郊外回到穹隆银城的镇北将军府,换下一身湿辘的衣履,重新整理好装容之后天色已亮。
“伽蓝!”沙哑的嗓音轻唤一声,一只身壮如牛的大白狮赫然跃至将军府门口。
桑珏唇边浮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走下台阶抚了抚大白狮脖子上那一丛蓬松如雪的鬃毛,轻巧翻身跃至它宽厚的背上。
白狮伽蓝微仰起头,四肢猛然发力,利箭一般弹跳而起,载着她在清晨的薄雾中朝着城南的驻军大营飞驰而去。
桑珏刚刚离去,镇北将军府外便来了一辆马车,玄色的车帘上有一团金线刺绣的鹏纹图腾。
嘎玛日吉节期间不用进宫早朝,桑吉难得悠闲地在家与妻女一同享用早饭。正欲走入饭厅便见一侍卫匆匆奔入院内,屈膝行礼急声说道:“将军,达郭穹王驾临,马车已至门外。”
他一惊,转头望向饭厅里已然起身朝自己走来的妻子洛云和女儿桑珠,一行人立即往大门迎去。
刚走出中庭,达郭穹王穆昆的身影已自将军府门外进来。
桑吉与妻女连忙急步上前跪地行礼:“不知穆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达郭穹王穆昆眉目深沉,一双眼角微吊的细长凤眼精芒摄人,深不见底。年过五旬却鬓无华丝,面无皱纹,风彩卓然,仿若三十中年。
穆昆一脸优雅的笑容,微抬手扶起桑吉:“桑将军无需多礼,本王今日是特地带义子穆枭来拜访将军的。”
话落,所有人便将目光齐集于他身后年轻高大的男子。
一袭黑袍阴沉冷俊,高大俊伟的身材竟然比身形相当魁梧的桑吉还高出一截,他阴鸷冰冷地看了桑吉一眼,然后微倾身行礼。之后,那双如豹般犀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盯在温婉立于洛云身后的桑珠身上,仿佛盯着一只懦弱无知的猎物。
那道锋利的目光令桑珠一惊,慌忙垂首,只觉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心底一阵恐慌。她不安地靠近母亲洛云身边,抓紧了母亲的手。
桑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紧盯着桑珠的穆枭,笑着将穆昆迎入正厅,福伯早已派人沏了好茶,适时奉上。
穆昆端起茶盏细细品了品,忽然笑道:“这帝都的‘玉露金针’就是味道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