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从浓云里闪出,暖化了窗棱上新结的薄薄霜花。游廊边上的三花大猫正悠闲地打着盹儿,贪婪享受着一天里日头最好的时光。
觅瑛裹着玫红小袄,身后跟着数名宫女,手里还拎着红酸枝木食盒,一溜儿进了殿里。
一阵热气烘地扑在了脸上,觅瑛觉得有些热。她一面朝里走着,偏殿里围着两位太医,晢瑛在贵妃榻上,一面宽大的白狐毛大锦被裹在身上。殿里鸦雀无声,觅瑛上前,微微福了福身。
纵使日日得见,晢瑛的消瘦仍然显而易见,她沉沉道:“来了。”
倩云上前,安排众宫女一一将食盒里的午膳取出,她手里执着银箸,一一查验。
觅瑛打量了晢瑛一眼,道:“天气尚未凉透,娘娘这样冷吗?”
倩云一壁为晢瑛布菜,一边道:“回温妃小主,皇后娘娘近几日忽冷忽热,这才传了周太医过来问诊。”
周明华与一旁的太医絮絮低语了片刻,拱手道:“娘娘,不知娘娘近几日除了忽冷忽热,是否还会出现低烧,流鼻血?”
晢瑛抚了抚肚子,她最近身子不好,饮食上亦不太上心,“倒是都有过,本宫以为女子有孕皆是如此。”
周明华蹙着眉,“确是,忽冷忽热、食欲不振皆是气血不调,这是常事,可娘娘心火旺盛,远胜寻常孕妇,这些日子微臣一直给娘娘用药,饮食亦是与御膳房斟酌后的药膳,现在看来,仍无法对症。”
晢瑛抿了抿唇,“民间常说贴秋膘,皇上也在秋凉后给六宫都添了锅子,可本宫无论如何提不起兴致,会否是尚未满四月,胎像没坐稳所致?”
周明华面色凝重,“娘娘数年前为雷公藤所伤,元气大动,如今心火日盛,更是火上浇油,微臣亦希望是胎像未稳,可依微臣等人方才商议,当下情形,怕是”
晢瑛怔住,“你说什么?”
周明华重重低下了头,“皇后娘娘,恕微臣直言,娘娘此胎,怕是不妙。”
叮铃一声,觅瑛的银筷掉在地上,也像是往殿里的人心上重重敲了一记,殿里静得阴涔涔。
皇后已经不知作何反应,觅瑛难以置信,“我日日过来照看,你们也是三天两头往坤宁宫跑,皇后娘娘若是有恙,为何你们不早禀报?”
周明华也不明就里,焦心道:“臣等之前为娘娘号脉,还只是有些微症状不足为惧,哪知几服药下去却日甚一日。偏偏娘娘有孕,不宜加大药量,实在是两难。”
倩云脸色发白,“会不会是有人加害娘娘?”
觅瑛一震,若是真有人加害,她日日近身伺候,便是头一个有嫌,她急忙着想要分辩,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晢瑛的目光在觅瑛身上停了片刻,她拖着疲惫的声音,道:“周明华,你说清楚,本宫这一胎,是怎么个不妙法。”
周明华深吸了一口气,叹然道:“恐难坐稳到五月。”
绿萝绕梁,满殿绿意,却压不住瑟瑟的寒。
一旁的人皆不敢上前去劝,晢瑛静极,寒涩道:“有劳太医,跪安吧。”
周明华沉重地拱了拱手,领着人下去。觅瑛惊诧未定,忍不住道:“娘娘”
晢瑛打断她:“觅瑛,你也下去。”
觅瑛手里的银箸停在半空中,仿佛揪着的一颗心毫无着落,她颤巍巍放下银箸,领着浣云告退。
殿门外头扑来一阵冷风,将方才脑门上的汗扑了个干净。觅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紧紧攥着浣云的手,惊惶道:“浣云,你说皇后她她是不是怀疑我。”
浣云也不敢笃定,她扶着觅瑛,小碎步似得往前撵,一边道:“奴婢也不知道皇后,不过要是真怀疑有人加害,那也不干咱们的事啊。”
觅瑛用了咽了咽,气喘道:“可是你知道的,自从上次偶然碰见宜嫔,我也觉得皇后不过拿我使唤,再也懒得去亲自照看,一并甩手给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事,轻则我是失职,重则皇上会不会觉得我是同谋!”
浣云也怕极了,“小主,您别自己吓自己了,兴许不过就是皇后雷公藤余毒未清,未见得是真有人动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