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拢共四栋楼，依托小矮山往上挖进去一栋比一栋高。</p>

初一坐落在最里面，也是最高处，初二初三依次往外。</p>

每年九月开学，随着初三升学离校，低年级便往外挪。</p>

每一年，学生都在往校门口方向移动。</p>

陈雨诗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孟时读书的时候是这样，到陈子瑜、陈乐乐还是这样。</p>

在校时间最长，已经待了快二十年的黄崇高，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哪个校长定的，除了每年升学季，也没人在意，就这样一直保存着。</p>

黄崇高是教导主任，在紧靠除了铁皮屋顶，就和蔬菜大棚没有区别的学校食堂边上，那栋学生宿舍和校领导办公混合的楼里面，有独立办公室。</p>

只是他很少用。</p>

他是带班的，平时除了没课去和学生打篮球，就跟其他老师一起在教学楼的办公室里待着。</p>

不过，学校里黄崇高最喜欢的地方，是校长办公室旁边的广播站。</p>

直到今天，每周一的升旗仪式黄崇高依旧会自己动手播放国歌，然后站在窗口对国旗行注目礼。</p>

每逢旗到达最高点，歌还没放完。</p>

或者歌放完了，国旗被匆匆拉上去的状况发生。</p>

学生就能看到他一整天黑着脸。</p>

黄崇高就像一张校内发行的报纸。</p>

学校里的好事坏事，他个人心情好坏，一股脑全写在脸上。</p>

此刻，他的心情就很不好，浑身散发的负气压，让向着校外奔跑的学生，迸发出全新的速度。</p>

贺凌晴在教室里欺负陈子瑜被孟时交给黄崇高后，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身后。</p>

去的不是教导主任办公室，是空间只有正常办公室一半的广播站。</p>

一开始，她以为黄崇高会让自己写一份检讨，在广播里跟陈子瑜道歉。</p>

她心想，哪怕退学也不会这么做。</p>

但黄崇高只是让她在广播站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人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什么都没说。</p>

黄崇高没让贺凌晴在广播室道歉，让她狠狠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p>

外面超市播放的易筱往的《追赶色彩缤纷的季节》，揉进了她脑内的波涛。</p>

贺凌晴幻想，如果黄崇高让自己通过广播道歉，她会“誓死不从”。</p>

即便是被退学，也不会后悔。</p>

在跟随黄崇高来到广播室的路上，她已经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对妈妈的说辞——</p>

都怪你没钱没背景！</p>

看看别人的家长！</p>

为什么陈子瑜放学可以开个直播唱唱歌！</p>

放假可以到处旅游！</p>

我只能陪你干活！</p>

至于不读书以后要干什么，贺凌晴没想过。</p>

她只想跑，找个人带她跑的远远的，不再跟妈妈一起摆弄那堆蛋糕盒子就好。</p>

上小学，老师问，你们长大了想当什么？</p>

别人举手争着说。</p>

她只是在心里想，不要刷蛋糕盒就好。</p>

妈妈在村里的小作坊，做烘焙店用的纸杯蛋糕的盒子。</p>

每天放学写作业，吃过饭，贺凌晴就会被叫去帮忙，将一叠纸模摊开，在四个角刷上胶水。</p>

裸露着红砖的作坊。</p>

晃眼的白色节能灯。</p>

刺鼻的黄色胶水。</p>

等待折叠的粉色印花纸板。</p>

掰扯家长里短，忌妒别人有钱，嘲笑别人不幸的大妈。</p>

那是贺凌晴最不愿意待，又不得不去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