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竹楼当年傲慢少礼,无论何种身份的贵客都无法带走一瓮酒,这里却从一处普通的酒肆发展成为都中首屈一指的酒楼,鼎盛时客流如织冠盖云集。
并非那些达官贵人自甘卑微,而是因为在京都左近,世间诸多美酒为竹楼独有,譬如南周的平江双蒸,又如西吴的赤泥印。
竹楼能够如此霸道,自然是因为背后站着陈皇后所出的二皇子。
平心而论,除了这条苛刻的规矩之外,竹楼倒也没有其他恶行,这么多年足额缴税清清楚楚,亦无欺压良善之举。
这就像二皇子的人生,天生尊贵无比,几无烦恼忧愁,但是除去从娘胎里带来的身份以外,没有值得旁人交口称赞甚至是口诛笔伐的事迹。
一言以蔽之,乏善可陈而已。
这不仅是裴越对他的印象,也几乎是朝野上下的共识。
论孝道亲情二皇子比不上大皇子,论心机手段相差四皇子甚远,论谨慎低调更不是六皇子的对手。好在他没有养成人神共愤的恶劣性情,所以凭借皇后长子的身份,他仍然能够在储君之争中占据微弱优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平平淡淡度过二十三载春秋之后,刘赟终于给人眼前一亮的表现。
他不仅没有跳进裴越挖好的坑里,反而通过言辞恳切的长篇大论,先是彻底洗清竹楼的嫌疑和自己身上的黑锅,然后顺势用部身家展现纯孝之心,并且将自己和工部暂时割裂开来。关乎最后一点,就连开平帝都没有生疑,竹楼这次拿出来的银子必然干干净净,绝对不会和工部存银有所关联。
至此,刘赟孝顺、明理、清廉和知进退懂分寸的形象渐渐浮现于群臣眼中。
最后那番哭诉更是将气氛推到高峰,三十余位大臣的声援更是谁都无法轻视。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开平帝沉吟不语,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查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亦或是准备像这两个月一直做的那般冷淡处理。
工部尚书薛稷身为大司空,被欧阳敬夹枪带棒地裹挟进来,仿佛他已经成为二皇子的鹰犬,工部存银任由王府取用,自然憋了一肚子气。若非他早就得到刘赟的知会,怎会始终沉默不做任何辩解。
如今见大势已成,薛稷便当仁不让地出班奏道:“陛下,此案事关亲王和工部清誉,更关乎陛下和朝廷的威仪,理当调查清楚。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却也不可太过宽纵。倘若人人都如欧阳御史一般,从坊间听来只言片语,又因为某些人的刻意交好,便在朔望大朝上随意攻讦,未免有将国家大事视为儿戏的嫌疑。”
从刘赟口中的“此事”再到薛稷口中的“此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变动,整件事的性质便发生了根本的转变。
薛稷毕竟宦海沉浮数十年,深谙朝堂之上的种种诀窍,一出手便明确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仅将矛头指向裴越勾连结党,还将人人避而远之的御史纳入攻击范围之内。
欧阳敬虽然出身名门又有韩公端的悉心教导,终究显得年轻气盛,当即便站出来回敬道:“薛尚书,莫非工部不是朝廷衙门?若是,御史台缘何不能依律调查和弹劾?”
薛稷不紧不慢地说道:“欧阳御史,本官何时说过类似言语?调查也好弹劾也罢,总得先查清楚再做定论。你先前无端指责,现在又出此诛心之论,不见当年洛执政的半点风采,反而像市井泼皮的胡搅蛮缠,难道这就是宪台官员的行事准则?”
此言一出,欧阳敬眼中飘起一抹阴霾。
旁人还在思虑,薛稷身后不远处一位面容清瘦的正三品文官眉头皱起,拢于小腹前的双手遽然松开,似乎就要出班与薛稷辩驳,其人正是官阶与九卿平级、甚至重要性渐渐赶上六部尚书的石炭寺监简容。
转为石炭寺监之前,简容已经从侍御史擢为御史中丞,对御史台的感情极深,兼之性情不改骨鲠爽直,此刻见薛稷言辞刻薄,哪里还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