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生三千人,陛下岂能一一识得,”许长歌低声在她耳畔道,“是臣同梁尚书、张祭酒一同选的。”
永清闻之,若有所思道:“你和梁符倒是——”
“公主不记得了,臣昔日在朝京时,就曾拜梁尚书为师。”许长歌察觉到她对梁符态度微妙,不动声色地转移到她颇感兴趣的话题,“这些人中,有二十人父辈为经学大家,又有五人为在朝公卿子侄,剩余五人则是地方郡国推举上来的布衣名士。”
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动:“那这大概也与所有太学生的出身比重相当了”
“并不是,既重在输赢,怎会按比重取人,这些人确实是太学佼佼者,”许长歌轻轻摇头,“公主以为布衣尚有五分之一实际上,太学中唯此五人出身草野。”
永清一时震撼,她竟未想到。她以为累世公卿,是盛赞家学渊源,人才辈出;谁知如今累世公卿,是若非祖辈累世为官,不得为公卿!
“公主也学五经,也知道,治学,是一件非常昂贵的事情。”许长歌又看出她的心思,“因而这五人,若不是天生圣人降世,就一定得到了有心之人的赞助。”他说有心之人时,仿佛是咬了重音。
确实。她叹了口气。
目光落到离得最近的牛车上,那身影竟颇为熟悉:“那二人是——”
“公主认得他们北海郑氏的郑学和郑函。”许长歌一问出口,他便了然,“他们是大鸿胪卿郑旻之子,公主想必在朝京见过郑旻。”
何止,她还在朝京郑宅见过这二人,北海男子似乎都是一贯的身姿雄伟、面如冠玉,坐着都比旁人高出一头。
郑氏算是比较亲近蘧皇后的海岱士族了。
许长歌见她颇有兴趣,他也分别告诉她各车学子姓名与出身。
最后一辆牛车,许长歌却闭口不谈了。
永清举目望去,那两名学生,一名穿着紫金锦袍,金冠缀玉,面容显得有些稚嫩,眉眼含笑,形貌未成。他旁边的人,一身白纻深衣,正襟危坐,肩背瘦弱,显得十分清癯,面色沉静,仿佛满楼红袖招摇都与他无关。
很奇怪,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显得奇怪。
“那是——”永清不由发问。
许长歌眼底笑意浅了许多,淡淡道:“此二人,恐怕公主很难引为己用。”
“为何”她反而更有兴致了。
“此二人,合称江东双璧——会稽侯幼弟林迩林子争和乡间野人顾预顾怀之。”许长歌淡淡道。
顾预竟看起来如此病弱,他那篇《郡国潜弊论》的狂词简直挑一句出来就能压倒他单薄的肩膀。
会稽侯林遐为武帝所封的三侯之一,和中山侯、湘阴侯一样,各食六县之地,世袭罔替。
“林迩便罢了,会稽侯向来生怕惹火上身;不似中山、湘阴一般,在朝野上蹿下跳。”永清早知顾预此人,偏要问许长歌的看法,“顾预也不行想来他以布衣起身,其才学心性俱在他人之上吧”
许长歌还没回答,苏苏从栏杆一侧滑到她身边:“公主,我们也丢点儿什么吧你看那两个郎君长得也不输前面的人,结果走在最后,大家都没东西丢给他们了。”
“丢什么”她们为防引人注意,什么都没带。她头上也就一件饰物了,苏苏更是素挽丫鬟,什么都没妆戴,难怪人家认她是乡下人。
永清只得伸手摘下覆在额前的莲花华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