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队伍里玛莎从来都是干练劲装,苏米雅基本一身虔诚,塔布蕾丝就不必说了,恨不得裹着兽皮跳舞,辛迪莉那种耀眼的美女反而让人注意不到她具体怎么搭配衣服和首饰。
可这次芙伊回来,再也不是当初守着小镇贫苦过活的精灵女孩,完全由她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裙,既保留了行动的便捷性,也非常美观大方,既可以出现在冒险者聚集的酒馆不显突兀,也可以出入舞会的大厅不嫌失礼。
在这样的对比下,原本是大城市出身的琳迪反而被衬得像个小乡村的女猎手——她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就算她还穿着出门时那身精心定做的深红流星套装,也只能在英气这一项上胜过芙伊而已。
芙伊微笑着揽住琳迪的肩膀,柔声说:“有专门的长处是件了不起的事,琳迪,你要是弓箭用得好,还很擅长穿衣打扮,那可就连我都要嫉妒你了呢。”
此时此刻,大家都对嫉妒这个词格外**,玛莎的背瞬间绷紧,不安地看了琳迪和芙伊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一眼。
克雷恩连忙抓过芙伊的手拉住,催促上路,“走吧,先进入村子找到住处再聊。”
比起吉瑟拉包容平和的气氛,紧邻争端频发地区的雷托亚边境,就显得紧张了不少。
保证他们一路上通行无阻的几样东西,都在哨卡经过了反复查验,最后还是靠约比安家的名符才顺利过关。
明明这附近的驻军防备的不过是无光之沼的威胁,执勤的军人看起来却都紧绷的像拉满的弓,也不知道是指挥者训导得好,还是这里的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离开沼泽不到三里,他们就进入了一座规模尚可的村庄,村子里没有旅店也没有合适的民宿,最后他们只好用十个铜板租下了一块用来晒干草的空地,支起帐篷勉强将就了一夜。
可能是人类对于祖国的朴素情感起了作用,吃饭的时候,琳迪很不好意地解释:“靠近沼泽这一带居住的大都是亚伯勒人,他们这个民族整体对外人就比较冷漠。等到再往南走一些,到我们雷坦尼斯人为主的地区,情况就会好很多。”
“其实我一直都搞不太懂,”克雷恩靠在成堆的干草上,好奇地问,“你们人类下面的分支,怎么比其他种族都复杂那么多?光之子、暗裔、山地人、高原人、东西平原人这些亚种我勉强还能理解,毕竟样貌有不小的差距。可怎么明明是同种的人,在国家的分别之外,还多出一个民族呢?”
怕自己的疑惑解释得不够详细,克雷恩连忙指着周围村落的房屋说:“你说这里的人都叫亚伯勒人,而你是雷坦尼斯人,可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太大区别啊,也是同一个国家的居民,这样的分类……有意义吗?”
琳迪皱着眉考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该怎么解释,倒是苏米雅柔声开口说:“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些民族大致就相当于兽灵同魂属下的不同部落,有的部落凝聚力比较强,但有的部落或者因为自身比较弱小,或者因为生活的比较松散,就分布在了不同的国家中。”
克雷恩想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类是喜欢抱团的生物,他们会创造各种名义来团结可以团结的同胞。种族,民族,宗教,血缘,甚至相同的目标之类。”德曼笑着说,“但他们抱团之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另一团和他们有分歧的人类斗个你死我活。不愧是全圣域最矛盾复杂的生命。”
苏米雅不知道是赞许还是讽刺地说:“即使是以好斗著称的兽灵,在历史上发动的战争数量和规模也远不如人类。作为种族,人类可以和暗裔全面开战;作为民族,北中南部都可以找到把彼此视为眼中钉的人类仇敌,比如西北山地的里尔蒙人和萨库森人,萨库森人甚至为此加入了兽灵一方;宗教更不必说,圣域有史以来成规模的宗教,几乎全部出自人类之手,而他们的征战目标,往往就是另一个宗教;而在血缘层面,大家也都看到了,草原上的狮子为了酋长锻炼身体打架分胜负的时候,人类的兄弟已经在使用各种阴谋诡计了。战争这个词……也许就是为人类而发明的吧。”<!--PAGE 5-->
玛莎不太认同地说:“在兽灵大量聚居的地方,同种族的部落之间也互有征伐,信仰红月的巫师一样会带信徒去割掉蓝月信者的头颅。觉得所有这些都只是人类在干,不过是因为你们人类数量太多,也太喜欢写写画画把东西记下来,翻翻那些枯燥的硬壳厚本子,十本里至少有八本是人类写的。”
德曼颇有些自豪地说:“精灵就不会如此。我们一样有很多文献,但我们和平了一千多年。元素精灵之间也有小摩擦,但从没有酿成过争斗。这是你们人类和兽灵的专利。你们可以用人类发明的词来形容,兽性——战争和侵略就算是最原始的兽性。”
琳迪举起双手:“好了,我投降,我只是想说,这里的人不太热情是有原因的。可以停止这些我完全不感兴趣的讨论了吗?”
“好吧,那么换下一个问题,这里距离隼目堡还有多远?”克雷恩也觉得有些头疼,连忙把话题拉回到大家身边。
“直线距离应该不到一百七十里,不过……这村庄不像是能买到合适马车的样子,咱们带着两匹马步行的话,恐怕又要辛苦四五天才行。”琳迪盘算了一下,小声回答。
“那就把行李中不必要的部分在村庄里低价抛售,如果能买到马就全部骑马上路,买不到就连这两匹也卖掉。”克雷恩只考虑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咱们全速赶路,尽快在最近的地方买到好马,减少休息次数直接跑到极限,到城市后卖掉换马,这样多花些钱,后天应该能赶到隼目堡。”
芙伊看着他,小声问:“需要这么着急吗?旅费还是应该节约一些吧……”
克雷恩摇了摇头,“不,我要早点解决隼目堡的事。”
敏锐的察觉到克雷恩和玛莎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芙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怎么了?玛莎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不要跟个孩子一样,明明之前还担心要分别,现在怎么又催着恨不得她早点离开了?”
克雷恩的脸上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我主要还是担心那个阿娜,她万一真的已经控制住深红流星,咱们的麻烦恐怕不小,能早点到,多准备几天,起码不会那么狼狈。”
“好,”玛莎表情僵硬地表示了同意,“那么,咱们就按你说的办。最近的城市如果有狮鹫出租更好,咱们干脆就豁出命飞过去,低空飞行摔下来也不会死,不如冒险试试看。”
听出了话里仿佛拔刀一样的锋利感,芙伊连忙柔声说:“好了好了,明天先到下一个城市看看情况再说好不好?”
“当然可以,你的提议,克雷恩只会答应。”玛莎的情绪显得十分不稳定,她烦躁的抓了抓耳朵边的毛发,一甩尾巴站了起来,“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先去睡了。我讨厌这满鼻子的干草味。”<!--PAGE 6-->
苏米雅连忙跟了过去,扭头对这边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芙伊不安地问:“克雷恩,你们……到底怎么了?”
克雷恩没有回答,只是搂住了她,握着她微微有些发凉的小手,放在唇边,闭上眼睛亲了一下。
这一夜,玛莎始终没有回来吃饭。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一切却又好像都没发生过一样,玛莎近乎刻意地过来和克雷恩打了个招呼,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昨夜的剩余食物草草填进肚子,还拒绝了芙伊帮她从新准备的提议。
“按克雷恩的计划,快点出发吧。”把准备脱手的行李搬上马背,玛莎很平静地说,“谁比较擅长做生意的,去把这些卖了。”
“我去吧。”芙伊主动过去拉起了马缰,揽下了这个任务,“这里可能也就我做这种事最多呢。”
“我陪你。”克雷恩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琳迪犹豫了一下,没有一起过去,只是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处,双手不自觉地拨弄着指尖。
事实证明,芙伊关于交易的能力不仅没有退化,还比克雷恩以为的极限更近了一步。在这个小村子简单的早间集市上,面对那些明显排外的村民,她硬是靠甜美温婉的微笑和充满说服力的口才,把这些他们不要的二手物资以六到八折的惊人价格抛售了出去。
尤其是一个满脸红光一嘴酒气的胖大叔,就因为对芙伊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傻乎乎地为了可能一年也用不上一次的二手帐篷掏光了腰包。
“如果之前的旅程你都在,我觉得你起码能省出三五个金币来。”看着芙伊顺便给村长推销了几样沼泽边带出来的特产,彻底补上了他们这一趟的消耗,克雷恩赞叹地说道。
“不急,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我有多重要呢。”芙伊轻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一众男人投来的嫉妒目光中,款款离去。
“芙伊,我记得……”走出几步,克雷恩迟疑着说,“你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跟我一起在有点规模的城市里安家,过安稳的生活,对吗?”
“对啊。”芙伊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的愿望可以延后,等你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对游历这世界感到厌倦,想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时候,我就用路上存的钱,买一栋带院子的大房子,种上你最喜欢的花,全年都有茂密枝叶的树,垦一片田,养几只动物。”
“我会尽量存钱,把房子买的很大,即使咱们家有再多的宝宝也住得下。到那时我就把魔法彻底丢到一边,你也不许再拿弓箭,咱们一起守着那个家,守着你所有的孩子,教导他们好好长大,让他们也能像你一样,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角色。兰伊尔大人,一定会让我这个梦成为真实,我一直这么相信着呢。”<!--PAGE 7-->
“会的。”克雷恩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与她十指交握,认真地说,“一定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发誓。”
“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让我离开你身边了。”芙伊微笑着把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没有你在身边的这大半年,我感觉自己每天都有可能发疯。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怎么办?如果你有了更心爱的女孩,不准备再要我了怎么办?如果……有个对你更好的妻子,我……该怎么办?”
“别胡思乱想了。”克雷恩摸了摸她的脸颊,有些惊讶那上面略高的温度,“你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我只是情绪突然激动了一下。”她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变了的不只是你,幸好,咱们还有充分的时间重新适应彼此。”
“不需要时间。”克雷恩用力强调什么一样,坚定地说,“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变化。连我这样巨大的异常你都不需要适应就能接受,我当然更可以。我相信你,芙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相信你,甚至超过相信我自己。”
“我知道,克雷恩,我都知道。”芙伊的音调微妙的低沉下去,语速也变得缓慢了少许,“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因为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我可以为了你献上一切,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松开手蹲了下去,痛苦的捧住了心口,急促地喘息着,唇瓣飞快的消退了血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克雷恩惊慌的抱住她,“这村子有医生吗?药剂师也行?”
“不要紧的……克雷恩,不要紧。”芙伊抓住他的胳膊,低下的头左右晃了一晃,“这……这是我最近的老毛病了,可能是……那次杀戮给我的负疚感太强,我隔三岔五就会剧烈的头痛心口疼,不过没关系,最多五分钟……就没事了。真的。”
“那怎么能让你好受点?”克雷恩慌张地追问,“我去找个神官?我去找苏米雅,她是祭司,一定能帮上忙!”
“不用……真的不用。”芙伊摇着头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挂满汗珠,但看起来的确比刚才好了很多,“呐,我已经没事了呢。”
不放心地摸了摸芙伊的额头,他确认温度只是比寻常略高后,才松了口气,不解地说:“这不像是情绪的原因能导致的痛苦,等到了大城市,咱们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好的,如果这能让你不像我一样啰啰嗦嗦的话,我勉强同意你花这份冤枉钱。”芙伊擦了擦汗,笑着说道。
“对了,咱们顺便做个占卜吧?”就像凑巧想到这一点一样,克雷恩很兴奋地提议,“这次去过法希德兰,才知道占卜真的是很有趣的事情。咱们找个看上去比较靠得住的占卜师,给咱们算算爱情的气运,再算算将来咱们会有几个孩子,怎么样?”<!--PAGE 8-->
“啊……”芙伊有点为难的歪着头,小声说,“万一是个骗子,你听人家说一堆好话,肯定乐呵呵的给钱呢。”
“我去过法希德兰,骗子不容易骗到我。”克雷恩依然维持着兴奋的表情。
芙伊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马上说:“万一要是算出你会有八个孩子,我会有两个孩子这种事,你得允许我发一下脾气才行。”
“好,”他掩饰住眼底的担忧,吻了她一下,“我如果那么花心,你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PAGE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