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他们会设法向咱们下手呢。”尽管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想到对方的果决残酷,克雷恩还是觉得有些不忍。而且他认为比起这些爪牙,那些幕后指使的黑手显然更该死。
“他们选了最稳妥最安全的方式。”米洛神色凝重地说,“看样子,他们多半是得到了风声,知道最近又有新的调查要来。暂时摸不清咱们底细的情况下,索性一律按最紧急的事态处理。”
“还好你拿到了供词。”
“意义不会太大。”米洛挤出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这个人平时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是在剧场的舞台上演戏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很快供词上的这位治安官就会要么被调离德尔比斯城,执行个危险任务光荣殉职,要么……直接成为失踪人口。”
克雷恩皱紧了眉心,轻声说:“可以……做的这么嚣张吗?”
“可以。”米洛摊开手,很无奈的样子,“不要觉得一个治安官他们会多么不舍得,之前的调查中,被牵扯到的最高级别,可是一直跟随了戴蒙德家族十几年的亲信税务官,被查出的证据,也不过是两条购买奴隶的记录。”
“结果呢?”
“没了。一大家子人,出游湖边赏景的时候不慎落水,全都不会游泳淹死了,包括一个两岁的孩子。”米洛用拇指戳了戳内城城堡的方向,“那家也是大贵族的子孙,堂兄弟还曾经带人来找过领主大人,气势汹汹说要讨个公道。”
“他们……讨到了吗?”阴郁的怒气在心底纠集,克雷恩的语调不自觉地变得不再平稳。
“这座城市没有公道,只有戴蒙德家族的权力。”米洛用近似冷漠的语气说,“来访的那些人之后在广场公开道歉,痛哭流涕地表示那位税务官的死给德尔比斯添了麻烦非常过意不去。等他们回到自己的领地后,罗特蒂亚也派人去暗中询问过,但那一家人,已经完全顺应了戴蒙德家族的口风。那位税务官一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是自己不小心淹死的。”
“看来,你也要小心别被淹死才好。”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提醒说。
“我是鱼,再深的水也淹不死我。”米洛哈哈笑了起来,语气充满了谜一样的自信,“倒是你们,没有任何依靠的外来客,一定得非常谨慎才行。”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失礼,他赶忙接着补充说:“不要太指望暗影教会,最近大半年他们被打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戴蒙德家族也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代理政务的那位弗朗特大人恰好是信徒,暗影教会恐怕早就被驱逐了。”
他盯着克雷恩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任何一个千年贵族都知道,宗教可以当作麻药,但永远别指望它救命。”
克雷恩微笑着说:“我有朋友是教会的高层,所以在这里借住而已。倒是你,扳倒戴蒙德家族这么艰巨的任务,不该考虑联合一切力量吗?”<!--PAGE 1-->
米洛笑着说:“可惜我没有暗影教会的朋友。也……不打算有。如果他们肯出于正义来帮忙,我当然也不会拒绝。任何人都有向往光明的权力,即使他之前一直呆在暗不见光的屋子里。”
听出他对暗影教会没有多少好感,克雷恩也就没有再深谈下去。
午饭后,米洛果然如约带着马车过来,接走了那位俘虏。
也就是说,克雷恩他们这次的冒险行动,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些他们完全用不上的名字,知道的最有用的情报,也就是这家店属于独眼马奥的势力,而独眼马奥,是德尔比斯城四位最高级别的奴隶商人之一,这位底层的小喽啰,连马奥的长相都不知道。
克雷恩还反复问了几次,那家伙认不认识一个姓弗昂的女奴隶贩子。
结果让他很失望,这个俘虏在德尔比斯知道的所有情报里,没有一个女奴隶贩子。这一行把女人当作商品,当作可以利用的武器,但几乎不会当作头目。
而作为一个女性,一来想在这种对女性完全没有尊重可言的世界建立起威信是极为困难的事,二来,也需要有一颗女性很难拥有的彻底冷酷之心才行。
“女人在这里混不下去的。”当时那个俘虏翻着死鱼眼,这样跟克雷恩说,“这是最顶尖的奴隶商人才能来的地方,女奴隶贩子这么靠不住的头目,恐怕只有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才有生意吧。”
这还真是一盆劈头盖脸的冷水。
克雷恩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弗昂这个女奴隶贩子自身的性别就是最大的特征,结果第一次尝试下手就倍感挫折,只好用一个底层干活的未必知道太多来安慰自己。
毕竟那家伙连自己老板的模样都不知道不是吗。
温瑟回来之前,克雷恩他们详细的讨论了一下关于冒充客人购买奴隶来接触奴隶贩子的可行性。
毫无疑问,克雷恩的火精灵身份可以帮上忙,在对奴隶深恶痛绝严查猛打的艾尔法斯联邦,如果有精灵会对非劳工类奴隶感兴趣,那最令人信服的当然就是红毛种马们。
而且,不方便让温瑟帮忙的情况下,克雷恩也是唯一能上阵的男性。
冒充富翁的资金勉强还够,九十多个金币,配合风暴之壁拿来装阔气绰绰有余。就是克雷恩的年纪太轻,“游历了几年存了些钱想要安定下来对奴隶很有兴趣准备买一个暖床”这种设定怎么想也要有点年纪才合情合理。
幸好精灵的容貌有一定欺骗性,勉强还能对付过去。
真正的难题,在计划实施的部分。
在场的所有同伴,都没有一丁点关于奴隶交易的经验,对前后环节一无所知,无法想到可能出现的问题,更不可能提前准备应对的方案。
而一个对奴隶市场完全没有了解的冒险者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购买奴隶,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在警惕性正高的德尔比斯城,风险实在太大了。
就在讨论陷入停滞,思路一筹莫展的时候,温瑟回来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看温瑟的气色比在法希德兰的时候还要憔悴,克雷恩忍不住关切地问。
温瑟揉了揉发黑的眼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昨晚上没什么时间睡觉,我透支了太多灵魂之力,已经不如同龄人有精神了。”
敏锐的捕捉到他眉宇间隐隐约约的担忧,克雷恩摇头说:“显然不仅是因为没睡好吧。温瑟,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温瑟垂下的视线变得有点阴郁,轻声说:“我觉得……教会内部起了变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塞熙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隐瞒得很好,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两位大牧首中的一位得了急病,现在这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剩下的那位大牧首全权处理,可这个秘密任务此前他并没经手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们帮忙吗?”
温瑟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不,暂时不用。对了,如果塞熙来找你们帮什么忙的话,不管那是什么,请拒绝她。从这次任务开始,她就显得有些过分狂热。我以为塞拉的死能让她清醒一点,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天真了。”
他托住额头,很不安地说:“我昨天才知道,迷雾森林的那次行动,她为了能够成功竟然给自己用上了封言禁制。我都不知道她到底牺牲了多少灵魂之力进去。”
“也许这个任务的目标对她来说很急切吧。”克雷恩拍了拍温瑟的肩膀,“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铤而走险。”
“我们的目标是重现尼格拉尔大人的神威。”温瑟轻声说道,“可具体的方法,大牧首并没有透露,只是让我们全力收集各地散落的残骸。这几年下来,关键的残骸基本都已经找到,病倒的那位大牧首是非常厉害的亡灵巫师,所以我一直猜测最后的行动可能会涉及到尼格拉尔大人转世的灵魂。但现在……接手的大牧首是圣域首屈一指的治疗师,我怀疑……这会不会和禁咒复生术有关。”
“要把暗天使尼格拉尔……复活吗?”比起那两个堕天使,显然这个消息更加震撼,弗拉米尔的力量不过是借助神谕之印保存了少许,就有那么可怕的威力,一旦真正的中位天使长降临于世,不知道会是怎么毁灭性的能量。
“只是猜测而已,希望……不会真的是这样的计划。”
“为什么?”克雷恩疑惑地问,“如果能成功,这对暗影教会的对手该是多么可怕的打击。”
“凡人可以利用神的名义聚敛信徒,利用神的存在掌控权力,但是……不该错以为自己能掌控神本身。”温瑟的声音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暗天使和暗黑神达曼不同,后者是缺乏存在证据,仅剩下象征意义的符号,而前者,是真实生活在这个世界过,有事迹,有遗骸的神族。谁敢保证,尼格拉尔大人一定会为暗影教会而战?”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结束了这个话题,“抱歉,这些都是我们内部的事务,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你们的进展怎么样?开始行动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把今天发生的情况和米洛提供的信息都跟温瑟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德尔比斯城最近这大半年里的情况确实出现了极不寻常的变化,他说的那些事情基本属实。”温瑟叹了口气,“我们教会被打击排挤的非常厉害,有一段时间甚至出现了针对我们女信徒的绑架事件,幸好最后在被贩卖之前及时救下。我都没想到……一段时间不来,德尔比斯城竟然发展成了这种状况。”
“这一次算是知道了,强硬手段行不通,实力的差距太明显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把刚才推演不下去的计划草草讲了一遍。
“的确,扮成买主倒是目前最有可行性的办法。强攻的话,这堡垒根本是铁板一块,连可以下手的地方在哪儿都找不到。”温瑟长叹了一声,“不过暗影教会掌握的旧情报里也没有关于女性头目的记录,虽然也有几个女性高层,但都是奴隶商人的情妇之类。其中也没有姓弗昂的。”
克雷恩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从我看到的地牢情况来判断,弗昂他们应该不是在德尔比斯城里,这地方比我想象的繁华太多了。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活跃在德尔比斯城附近的村镇里。”
温瑟沉吟说:“城外的奴隶交易很少,因为没有戴蒙德家族直接庇佑,又有不少我们教会的控制区存在,他们没有多少空间。不过相对的,他们的活动也更隐秘。”
“从我见到的情景来看,弗昂的交易也确实很隐秘。我想我应该把重心放在外面。”克雷恩苦笑着说,“但现在的难题是,我们该怎么和奴隶贩子真正接触上?而且冒充富翁对我来说难度也确实有点高。”
玛莎讥笑着说:“是啊,咱们之中最擅长讨价还价的就是你,为了五个铜币能和人商量半小时,让你扮阔绰好像是比较容易露馅。”
“我们倒是截获过几个买主,对奴隶交易也多少有点情报。”温瑟斟酌了一下,说,“但你们的计划还是太冒险了,不如这样,我去和大牧首协商一下,反正最近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我来组织暗影教会的人手,咱们一起行动,怎么样?”
“大概需要多久?”
“最晚明天,我来通知你们。”温瑟霍然起身,“等我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