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提点和另两位医官皆背对着床榻,菘蓝站到了角落处。
凤塌边,唯有程锦容一个人。
睁开眼的刹那,裴皇后瞳孔涣散神色茫然。似不知何年何月身处何地。
直至程锦容的脸孔映入眼帘。
裴皇后脸孔上的血色全部褪尽,泪水无声地涌出眼角,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锦容……
我这个娘,有什么脸面见你,有什么脸认你这个女儿。
程锦容的眼眶也红了。不过,她的手依旧沉稳,俯下身子,一根一根地为裴皇后拔除身上和头脸处的金针。
裴皇后落泪无声,泪水如泉涌。
这些年受过的折磨和痛苦,被困宫中无力挣扎的绝望,有对丈夫和女儿的思念愧疚……尽数涌上心头,似乎要将脆弱无助的她撕碎撕裂。
程锦容眼中的泪水,也悄然滑出眼角,滴落在裴皇后的脸侧。
杜提点的声音响起“程女医,皇后娘娘是否醒了?”
程锦容迅速以衣袖擦拭眼角的泪痕,声音镇定如常“是,娘娘已经醒了,只是神色虚弱,一时不能张口说话。我正为娘娘拔除金针。”
杜提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杜提点和两位医官未曾转头,自然不知道,裴皇后醒来后,无声哭了许久。更不知道,程锦容也落了泪。
角落处的菘蓝倒是看到了母女相对垂泪的一幕,踌躇片刻,正想上前,程锦容似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
那一眼,令菘蓝心中生寒。
那是不顾一切也要保护裴皇后的眼神。
菘蓝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被一个眼神吓退。此时此刻,她竟没有了迈步上前的勇气。
程锦容转回头,从袖中取出干净的丝帕,为裴皇后擦拭脸上的泪水。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裴皇后终于不哭了,怔怔地看着神色坚定的程锦容。
锦容的容貌肖似父亲,性情中的坚韧和执着,也像极了程望。此时,锦容看着她这个不贞又懦弱的亲娘,声音轻柔之极“娘娘疲乏过度,气血翻涌,致使一时昏迷。提点大人和微臣为娘娘施针。”
“娘娘既是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喝一些清心宁神的汤药,安心卧榻静养便可。”
“娘娘不必多虑多思,闭上眼睡上片刻。微臣会一直守着娘娘。”
说着,程锦容轻轻握住裴皇后的手,黑眸中满是温柔。
裴皇后全身又是一颤,积压在心头多年的自责愧疚羞惭,在程锦容的温柔安抚中悄然散去。
裴皇后全身虚弱无力,动弹不得,用尽力气,反手握住程锦容的手。
过了片刻,裴皇后便闭上双眸,沉沉睡着了。
程锦容坐在凤塌边,一手扯过被褥,为裴皇后盖上。另一只手和裴皇后握着,掩在了被褥下。
待裴皇后睡熟了,程锦容才轻轻抽回手。然后起身走到杜提点的身边。
杜提点目光掠过程锦容镇定的脸孔,心里暗暗点头。
进宫看诊,首先要有精湛的医术,冷静沉稳也必不可少。惊惧惶恐不安或是心浮气躁急于献媚种种,皆落了下乘。
程锦容确实是可造之材。既如此,他提携一把,也不算亏心。
“你在这儿守着娘娘,”杜提点低声吩咐“娘娘有任何异动,或是醒了,立刻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