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两个盲人(2 / 2)

花满楼和原随云一起点头。

李忘尘注意到原随云的神色有异,看来楚留香的措施有一定效果,戳中了他的死穴。

果然,绕着山庄,走了一圈,大有收获。

“庄子里面很寂静,除了两个静谧悠长,应该是修行过道家内功的呼吸外,其他人应该都被杀光了——他们怎么能这样!?”

花满楼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通红,连牙都要咬碎了,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旁边的陆小凤宽慰他好半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除此之外,还有三个位置守在枯梅大师和她的弟子身旁。其实他们武功都很高,也没有显露出呼吸上的破绽,唯有一点——刚才有一群大雁飞过,它们组成了人字形,覆盖了很大一片面积,其中有三只大雁顿了一顿,应该是被下方凝聚的杀气所激,说明青龙会的来者有三人,只怕就是西门吹雪所击退的三人。”

他这套分析很有道理,楚留香和陆小凤连连点头。

相比起激动的花满楼,原随云显得更冷静一些,面色沉静如水,此时此刻,他大概也没有心情装好人了,“我的发现和花兄一致,不过我另有看法,里面若是有水,便极可能还有高手藏在水中,这样杀气内蕴,连大雁也发现不了,所以是至少有三人,但可能是四人、五人、六人——李小弟,你觉得呢?”

他忽然凑到了李忘尘面前,面带奇异神色,似乎也察觉到了李忘尘的几次关注和防备。

李忘尘面色如常笑道,“我对原兄的深思熟虑感到佩服。”

原随云也笑了笑,“惭愧,惭愧。”

深思熟虑个屁。

原随云这句话其实是废话,根本没办法帮助到团队,甚至还会让楚留香等人留意其他地方而分心,其实是起反作用的,但偏偏听起来是在为了团队考虑。

现在李忘尘对原随云都有些服气了。

这个原随云应该在急切地思索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通知里面的同僚目标有了防备……可在这样大的压力面前,居然还是能够不露出破绽,而且思虑出这么精妙的话语,实在难得。

如果原随云完全复制花满楼来个加一以敷衍的话,李忘尘本来是决定要发难了。

可这家伙没有露出破绽,李忘尘也只能忍住。

确定了里面的情况,楚留香决定由一些人从正面进去,吸引他人,其余几人从墙壁翻进去,暗中埋伏。

从正面进去的人,自然要武功高,才能吸引别人的注意,也能够承受第一波的袭击。

武功低的则去蛰伏,以进行偷袭,这样既安全,也能发挥最大作用。

宁中则当先第一个举手,她毕竟是前辈长辈,其他人只好同意,然后是陆小凤、楚留香和花满楼,三人也自然是义不容辞。

原随云则不愿意去,他道,“我也随着他们翻墙绕后,为李小弟、令狐掌门感应敌人的位置。”

草,这家伙一定想宰了我!

李忘尘立刻头皮发麻,笑道,“若需要有人指出位置,我看还是花兄跟着我们比较好。”

原随云忽然转过头,用一双涣散无神的双眼定定看着李忘尘,脸上露出了一种奇妙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李小弟很怕在下。”

李忘尘哈哈大笑,心中却升起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渗人感觉,“哪里哪里,我只是认为原兄的武功比花兄高,去往正面更加有益罢了……哈哈,但望花兄不怪我心直口快。”

花满楼愣了一愣,微笑道,“我的武功是不如原兄,你说的颇有道理,我怎么会责怪?”

原随云忽然悠悠道,“花兄高洁人品,真能行偷袭之举?”

花满楼似乎也才想到这点,犹豫踌躇起来,他的确是不会偷袭更不愿偷袭的人。陆小凤和楚留香也齐齐看向了他,意思是都尊重他的意见。

这下李忘尘也不好说什么了,脸色一僵,心中骂了原随云七八次,心想草他妈的,干脆摊牌算了。

正在这时,花满楼却忽然道,“不,我愿意偷袭。”

他露出一种愤慨而悲怆的神色,双眼却已经红了,“那位老伯伯前几日还与我炫耀他种下的梅花,现在却死了,还有那扫地除草的朋友,我记得他喜欢瓷器上的花纹,跟我说以后要去学这门技艺,还有那东边厢房的三名丫鬟,厨房里的师傅,看门的老爷子……他们都死了,我绝对原谅不了青龙会这群人,我们一定要赢才行!”

原随云挑了挑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功亏一篑一般。

李忘尘却喜上眉梢,“对,对,对,花兄说得是极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是聪明人,隐隐也察觉到了一些氛围上的不对。但可惜他们再如何聪明,也绝对想不到李忘尘和原随云之间的一系列明争暗斗,只是疑惑地往这边看了看,心中仍然念着接下来的大战。

于是,由楚留香、陆小凤、原随云、宁中则走正面。

而花满楼、李忘尘、令狐冲绕后。

七人算准时间,各自开始了行动。因为顾及到高手的敏锐感知,李忘尘三人先要等那边打起来后,由花满楼带着进去,然后偷偷潜伏,才能伺机偷袭。

但李忘尘脱离了那边,立即对花满楼悄声说,“我想改变一下计划,花兄。”

如果按照计划,那边一旦开打,原随云大可以立刻告知青龙会的同僚,李忘尘这一伙人根本起不到偷袭的作用。

花满楼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原随云有问题。”

李忘尘愣了一愣,“你怎么……”

他没料到花满楼会这么简单就同意,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唇舌才能说服此人。

花满楼笑道,“我虽不像你们这样聪明,但我却是个盲人,我很懂盲人。原随云似乎和我是一类人,但也只是似乎而已,他伪装得再像,也成不了真的。”

他神色一沉,“我从与其结交以来,一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我一直以为是我嫉妒他,同样失明,他比我武功更高,他比我态度更风雅,他比我家世更卓越——我毕竟不是独子,而他是。我很苦恼我这样的心态,一直觉得是我的问题,也避免和他交谈,害怕冒犯到他。但直到刚才我才确定我没问题,是他的问题……他也听到了山庄内的寂静,那是一种死一样的寂静,那就是死亡本身。而他对那些死者的态度,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在乎,这是谁也不懂的,只有我能看出来的东西,那就是他内心中的黑暗。”

花满楼涣散着双眼,伸手抓了一把空气,然后摊开手掌细细看着。

他强调,“比我这个瞎子所看到的,还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