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往上走是宝箱怪。”
雨宫千鹤趴在旁边用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脑袋来贴在夏目直树膝盖上盯着屏幕,出声提醒。
如果是两个小时之前她这么说,那么夏目直树会心照不宣地往上面那条路走,最终触发宝箱怪,被残忍地蹂躏。
然后他就可以放下鼠标,对着雨宫千鹤坏笑一下,后者脸色绯红地回敬一眼,然后轻轻靠过来把他当成宝箱怪了。
他也确实这么干过,只限于两小时之前。
然而现在,他只会老老实实走下面的这条路,并且紧绷神经提防着不要被怪物打倒。
就连雨宫千鹤此时都很害怕他再触发战败cg……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只想赶紧躺下睡一觉。
可是他好不容易来这么一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和打不完的电动,怎么能两眼一闭就睡过去呢?
很累但是却不想睡下的这种心情,就跟窗外逐渐西落的太阳一般澎湃。
“呐,我明天就不在北海道了。”雨宫千鹤突然说道。
她原本下巴是磕在夏目直树盘腿而坐的右膝上的,此时一边侧过头来、把脸贴在他的大腿上,一边仰望着他。
真帅气。
即便是从这种死亡角度看过去,也真是好帅气啊!
雨宫千鹤在心里这样想,但却没有一般女孩子交到帅气男友的兴奋,反而有一种“正因为是我雨宫千鹤的男友所以才这么帅”的自恋。
嘻嘻。
她在偷偷笑。
“你这家伙,心里一定在臭美着什么。”
夏目直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雨宫千鹤。
“呼!一命通关!”他经过高强度的精神集中之后,突然拍手握拳庆祝,而后低头在雨宫千鹤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唔!走开,明天脑门上要是红了多丢人!”
雨宫千鹤嫌弃似的用手去推,但根本没用力。
“明天就启程回东京了吗?”夏目直树问。
“你什么时候回去?”雨宫千鹤反问。
夏目直树想了想,说道:“都收拾完东西的话,明天傍晚有可能。”
雨宫千鹤闻言便眼前一亮,突然翻身坐起来,两只手撑在他的腿上大眼睛盯着他:“要不然明天坐我的车回去吧?然后再去我家的庄园玩!庄园里养了一只新孔雀很漂亮,还有移植的深山含笑和新栽种的夹竹桃!”
“听起来像是动物园一样。”
“我家的庄园你还没去过吧?真要说的话,一般的动物园可没有我家的庄园大。”
“比如上野动物园?”夏目直树很震惊,“那可是十四万平方米!”
“倒没有那么大……嗯……似乎也没具体比较过呢。”
雨宫千鹤在夏目直树惊讶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庄园里湖泊和小山丘占地比较大吧,再就是果园和花圃,反正小时候经常在里面跑,一跑就是一整天都跑不到头的。”
“寸土寸金的东京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庄园,不愧是有钱人。”
夏目直树颇为感慨,他从小到大在同龄人中也算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了,并不是每一个人家里都有服装厂。
成熟又幽默的他还在小学的时候被人戏称过小少爷,只是失忆之后去了东京上学,没那么健谈和开朗,变得孤僻起来了,才少有人谈及他的家庭……或者说是压根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朋友,自然也不会随性到跟不熟悉的同学开口闭口便是家里如何如何,每个月的生活费如何如何。
穿的是制服、鞋子是网购的便宜货、吃的是学校便利店的面包,小少爷的头发长长后遮住了脸,变成了女生口中“那个男的。”
不过知情的人还是有的,北原隼人偶尔还是会吐槽两句,说他像是大家族里被迫流放的私生子,哪天就算是学校上空突然飞来一架直升机,下来一群说着流利德语的人把他接走,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以他的家庭条件,已经是北原隼人那种周末不去打工家里便会缺钱的普通人】要仰望的了,也不知道被北原隼人知道了雨宫家在东京有能养动物的庄园会怎么想。
一定会受到惊吓吧?
夏目直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庄园当然是在郊区,平时住的别墅在市中心的。”雨宫千鹤说的理所当然:“小时候跑去庄园里自己一个人玩,埋过很多珠宝首饰。幻想着将来长大了,师父突然出现要带我去私奔,而我那个混蛋老爹不同意,我就偷偷去庄园里把那些珠宝挖出来带在身上当盘缠,从此以后就浪迹天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掰指头数:“湖边小亭子台阶下面埋着一袋钻石,蛮重的。果园最大的那棵桃树下面,埋着一整个书包的金手镯和金项链,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仆人帮我埋的。还有……”
“你居然都能记住。”夏目直树咂了咂嘴。
不仅是因为她的记性好到过了这么多年埋在哪块石头下都能记住,更是因为她埋的这些东西完全值得上画成藏宝图了。
一般的海盗藏宝图都不一定有这些东西值钱。
雨宫千鹤嘿嘿一笑,满脸自豪:“像不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瑞德去挖安迪留下的线索?”
“你这辈子想进监狱难如登天。”夏目直树开了个玩笑。
雨宫千鹤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梵高的《向日葵,呢喃自语:“当后来长大了,意识到可能永远也用不上庄园里我埋的那些珠宝时,别提有多难过了……好在你现在就在我身边。”
“那回东京以后,找个时间去庄园里寻宝吧!”夏目直树左手握拳,在右手手掌上轻轻一敲:“在那之前,动用你贫瘠的画技,画一张藏宝图!”
雨宫千鹤闻言一挑眉,有些不悦:“我好歹也是专业设计师出身,画技还是在线的……不要觉得见惯了校医的画,就觉得那是正常水平!”
夏目直树一愣,“可我记得……”
话没说完他就闭嘴了。
完蛋,记错了。
是学姐的画技很差来着。
放假之前学姐伤了腿,他帮着学姐收拾教室里的书籍,不小心翻到了学姐的笔记本,看到了上面的抽象画。
不,应该是肖像画。
雨宫千鹤察觉到了异样,慢慢凑近了他,眼睛一瞪:“说!把我跟哪个狐狸精记混了?”
“不是……你误会了……”
“肯定不是校医,校医是专业的。你那个老相好浅井真绪每一科目都是满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也不是她……好啊,原来是和泉学姐!”
根本没有狡辩的余地,以雨宫千鹤的反应很快就推理出了夏目直树此时大脑里想的是哪家的姑娘。
“她给你画过什么?如实交代饶你不死,”雨宫千鹤眯着眼睛,又亮出了自己的小虎牙:“不然的话,我拼上大小姐的脸面不要了,也要用这口牙舌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我投降!你这是拿人当牲口用啊……”夏目直树条件反射似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真不像是装的:“是肖像画,学姐给我画的。”
有句话说得好,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都知道吃不消。
他是真的扛不住了,刚才玩游戏走一步触发一次战败cg,玉袋早已穷途末路。
“画的很丑?”
“只是没那么像,才不丑。”
“嗯”
“别这么看我,就算你今天把我剥了吃进去,我也不会说学姐坏话的。”
夏目直树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样。
“哼哼,谁逼你了?我才不稀罕背后议论别人呢……不过誓死不从的架势倒是蛮帅的嘛!希望以后背地里有人提及我,你也能这样坚定呢。”
雨宫千鹤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大姐姐的样子。
殊不知小萝莉的体型差和年龄差,让她的动作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显得格外可爱,丝毫没有成熟可靠的感觉。
“所以明天我等等你?”雨宫千鹤抛了个k:“原本打算明天上午回去的,你要是晚上走,我就再留一下午。”
“不用了。”夏目直树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也不是自己……我觉得分开回挺好的。”
雨宫千鹤的小嘴撅起来了。
在本小姐的床上提别的女的也就算了。
还提两个?
没完了是吧!
“t!”
她一蹬腿,小脚掌踹在夏目直树的髋关节上,一脚给他蹬出了被子。
就像是一条银鱼从海浪里被拍上了岸。
“不识好人心,穿上裤子滚蛋,渣男!”
雨宫千鹤忿忿转身裹紧小被子,背对着夏目直树,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像生气了似的。
但夏目直树只是微微一笑站直身子,拍了拍屁股,开始穿衣服。
她生气了会直接说出来的,从来不会闹脾气。
会打直球的傲娇谁不爱呢?
“那开学见。”
“哼!”
夏目直树穿戴整齐,又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他拧着门把手准备出门时,雨宫千鹤说话了。
“别忘了你还要请我喝咖啡!而且是去高档的咖啡店喝一杯几十美金的那种,你请客!”
夏目直树闻言回头,就看见雨宫千鹤已经转过身来了,裹着小被子,就露了一张脸在外面,红扑扑的很可爱。
果然还是不忍心就这么甩脸色让自己走啊,他在心里想着,所以找个台阶下,假装原谅了自己。
至少得目送心上人离开,小萝莉心里也是有底线的。
见夏目直树不说话了,雨宫千鹤又赶忙补充:“当然啦,我请也可以,但只能有我们两个人!”
夏目直树若有所思,然后笑着打趣:“意思是我请客的话可以带其他人?”
“去死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在小富婆抓狂的娇骂中,夏目直树打开门闪身出去,嘴角还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结果当看到在走廊里候着的女仆长时,他的笑容就慢慢僵住了。
女仆长站在走廊的油画下双手拢在身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只一眼,夏目直树就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似的,身上的衣服寸缕不剩。
啊这。
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挺好的吧?
他额头冒着冷汗,毕竟是札幌最顶尖的客房了。
“夏目少爷终于要走了吗?”
“终于?”
“什么终于?”
“您刚才说了终于……”
“夏目少爷可能听错了,我怎么会迫不及待想让您赶紧离开呢?”女仆长优雅地说道:“毕竟您也只是在大小姐的房间里待了三小时四十六分钟而已。作为女仆的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没有进过大小姐闺房这么久的时间,自然也不会心理扭曲到妄图触碰法律了。”
女仆长顿了顿,声音悠长:“毕竟故意杀人可是死刑呢。”
“嘶……”夏目直树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夏目少爷。老爷特意嘱咐过让我对您有求必应。”
女仆长捏着自己厚重裙摆的两侧微微提起来,行了个屈膝礼。
他摇了摇头,在心里滴咕。
取得女仆职业资格证不会还要进行一项阴阳怪气考试吧?笔试考你怎么用语言让别人不自在,面试考你怎么面无表情地嫌弃别人。
浅井一定是满分,看起来女仆长当年考试得分也不低。
女仆长而后站直身子,弯腰鞠躬的同时伸出一只手引路:“老爷还嘱咐了我送您回去,请跟我来吧,夏目少爷。”
去地下停车场要乘坐电梯,夏目直树在电梯的左边角落,女仆长站在右边,两个人隔着一个沙发,看起来很突兀。
高档的电梯里居然还有沙发和电视,或许电视可以用于投放广告,但沙发有没有这个必要值得商榷。
直到上车之前,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夏目直树看着面前这辆充满了力量感的悍马,又看着身穿宽厚女仆服的女仆长利落地拉开车门上车,仿佛是在看好来坞精挑细选的女主角试镜。
原来女仆长喜欢这种风格的车吗?
他以为对方不管如何强势终归是个女人,会跟七海夜那样选择更加偏向于成熟女性的配车,没想到会是悍马这种彪悍的类型。
从这个细节上,他便在心里对女仆长是个怎样的人有了个了解,是那种崇尚力量的性格啊。
打开后门坐在女仆长的正后方,反正夏目直树是没那个脸面和胆量坐在副驾驶上。
“我可以问一下,您对我的态度仅代表您自己,还是雨宫叔叔的意思呢?”
在悍马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夏目直树看向了车内的后视镜。
因为光路可逆,所以夏目直树能透过后视镜看到女仆长那深邃的眸子,后者也能看到他古井不波的眼神。
“这种问题,我还以为夏目少爷不会问出口的。”
女仆长双目仅仅是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夏目直树在跟自己对视之后便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观察路况。
“是我个人的行为,如果夏目少爷您告诉了老爷,兴许我会失业也说不定。”
“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掩饰对我的敌意吗?”夏目直树耸了耸肩:“我不会跟雨宫叔叔说的,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开除您。”
“夏目少爷仅仅认识老爷不足半年,便对老爷的性格如此胸有成竹了,实在佩服。”
听起来是奉承,但跟浅井相处许久,他早已对这种阳奉阴违免疫了。
甚至还在心里滴咕,真要说的话,女仆长您的功力跟我家的乐子女仆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呢。
“您自己也很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夏目直树随口说道:“因为您不愿揣测雨宫叔叔的心意,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女仆,不该得到主人家的厚爱。但实际上一个人对您的态度如何,自己总是能隐约察觉到的,所以您不敢承认。不敢承认其实你和雨宫家族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了,雨宫叔叔跟千鹤,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葬送你们数年培养起来的感情。”
女仆长若有所思,而后点了点头。
“我理解老爷为什么如此看重您了,夏目少爷拥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夏目直树便轻松一笑:“言重了。”
“那夏目少爷问我刚才的那个问题,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女仆长稍微有些好奇了,却也没有表现得太直接:“以您对人心的把握,总该猜到了是我自己的主张才对。因为按照您自己的说法,总能察觉到老爷对您的喜爱。”
那种偏执的喜爱甚至让她这个家庭女仆都感到疑惑。
老爷对这个年轻人究竟为何如此看重呢?
“因为我想把这件事说开了。”夏目直树再次耸了耸肩,表现得有些无奈:“总不能以后我每次来找千鹤,您总是跟防贼一样防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我想知道原因。”夏目直树坦诚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很是认真。
女仆长用余光瞥了眼后视镜里的他,即便是靠着镜子反光,那眼神中的清澈和热诚也是她平生仅见。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雨宫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说:“从小失去了夫人的疼爱,大小姐很可怜。她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是我职业生涯中遇到过最好的小姐。”
话语里的沧桑和无奈包含了多少心酸往事,夏目直树无从考证了。
但听得出来,女仆长在进入雨宫家之前遇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外表光鲜实际上内在却刁蛮任性,不然也不会让强硬的她此时露出如此哀怨的神态。
但紧接着,那份哀怨便随着讨论雨宫千鹤消失了。
女仆长的眼中仿佛有了光。
“老爷待我很好,给我和我的团队伙伴签署了终身雇佣的合同,大小姐待我如家人,从不会无缘无故指使我们……最近越来越多的时间,我会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恍忽,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属于这个家的成员了……虽说这想法太荒诞、太僭越了些。”
夏目直树在内心点头给予了肯定,以那家伙的性格,确实不会做出蔑视仆人的事情来。
雨宫叔叔跟雨宫千鹤,是两个好人。
女仆长如今看来也是好人。
真是幸运啊!
好人能遇上好人。
但紧接着,女仆长便话锋一转,眼神犀利了起来,“承蒙老爷和小姐厚爱,只要还在雨宫家任职……不,哪怕是恢复了自由职业,我也将此生此世对雨宫家族有求必应。我在过去的数年间曾无数次向上帝祈祷,愿大小姐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
“然后我就出现了?”夏目直树好像有点懂了,他指了指自己。
女仆长的眼神更凝重了:“是的,您是那么的完美,简直就是我无数次祈祷时在脑海里幻想的那位人选。只是……您太花心了,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接受小姐居然要跟其他女孩争宠!原本以小姐的完美,甚至连情敌都不应该出现才对!”
方向盘发出了吱呀吱呀的悲鸣,木头和真皮被捏到了出现异响。
夏目直树在此之前已经对这个答桉有些心理准备了,所以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除了想要听女仆长亲口说出来以防理解错误,还要想尽办法消除她对自己的敌意。
这是责任,是必须的。
既然要选择对每一个女孩负责,那就要担起责任。
而不是堂而皇之往那里一坐,将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哪个都不愿意失去又毫无作为,心安理得的接受她们的爱意却没有回应。
那样只会将世俗的偏见和压力抛给拥入怀中的女孩儿们。
如何跟自己的父母解释自己要跟其他女孩分享爱人?
如何解释自己在他人眼中的一片痴情?
世俗的眼光只会将她们压垮,即便是心理强大到无所谓,那也不是自己懦弱的理由!
作为男人的担当,让夏目直树必须亲力亲为。
让她们身边的人接受自己,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我知道您的想法了,”夏目直树望着已经能看到轮廓的村子,知道能跟女仆长单独相处、坦诚聊天的时间不多了:“我尊重您也理解您,毕竟说起来无法给千鹤全部的爱本身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您会对我有敌意,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女仆长见他如此诚恳,不免皱眉:“夏目少爷早就察觉到了我对您的不欢迎和不喜欢,为什么没有告诉过老爷?甚至小姐都未曾找过我……是为了今天说开了以后,卖我个人情吗?还是说想以我的工作为由,来威胁我做些……”
“咳,您言重了。”
夏目直树赶紧打断这危险的发言。
再说下去,寝取系列又该多好几个车牌号了。
“我劝您打消这种念头。”女仆长的语气变得不友善了。
夏目直树则突然正色道:“不是您想的那样,是因为我重视您!”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