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个时区外,美国卡塞尔学院本部,深夜。
教职宿舍楼,安静的走廊上隔着实木门板可以听见201号宿舍里传来了隐约的卡通人物的对白,电视发出的蓝色光芒在底下的门缝若隐若现随着场景的变化不断更替着细微的颜色。让我们缓慢地跃过那条门缝可以看见,巨大的人影被投在了天花板上,那是曼施坦因正躺在装修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里他最喜欢的《辛普森一家》。
动画的画质很模糊,制作也很粗糙,不难看出这是福克斯在18年推出的第一季,这是曼施坦因最百看不厌的一季,他喜欢怀旧也喜欢经典,尤其喜欢老套但永远不过时的黑色幽默讽刺,尤其当讽刺的对象是文化、社会以及整个世界的时候他总会对那些戏谑但却又直抒胸臆的黄皮小人们肃然起敬。
但今晚曼施坦因的观影状态似乎并不佳,因为他的视线一分钟内有一半的时间不在电视上,而是在黑暗中的茶几桌上。
电话铃响了。曼施坦因的视线快速移开了电视机,手中端着的咖啡放下,摸上茶几桌上的话筒,整個流程快如闪电,简直就像是整晚上他都在等待着这通电话一样。。
“出事了。”电话那头施耐德教授的第一句话,简明扼要,开门见山。
电话这头,曼施坦因面无表情,轻轻深吸了口气,眼眸中映着还在说讲着台词的黄色卡通人物, 但里面的喜剧再也无法干涉他的情绪了。他沉默了,他从接起电话起一直都是这么沉默的, 他早知道会来这么一通电话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糟糕到这个地步,
就他了解的施耐德在处理中东地区的专员和巴勒斯坦武装流血冲突时,对上面的汇报都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我们遇到了麻烦, 但远远不值得惊风扯火”,能让他说出‘出事了’这三个字必然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情况。
曼施坦因整晚都在试想情况会糟糕到什么样,从施耐德拖他下水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现在的一幕发生, 只是当情况真正发生时,那股直冲脑门的血压依旧让他的情绪爆发了。
即使有门扉的阻挡,走廊内依旧回荡起了老人暴跳如雷的谩骂声, 被惊醒在梦中的邻居们睁开眼睛都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要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听见住在隔壁的风纪委员会主任会在深夜亲切地称执行部部长为‘狗娘养的’(曼施坦因的大概脏词为other-f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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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革履的曼施坦因推开了中央控制室的门,但每个回头对他行注目礼的加班人眼中带着尊敬, 没办法不尊敬, 就在五分钟前, 这间偌大的控制室里回荡满了这个老人痛骂执行部部长的虎狼之词,算是做了整个卡塞尔学院里每个人都想过但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在控制室的尽头施耐德和古德里安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前者一贯的暮气沉沉让人见到就想皱眉避讳,而后者则还是那么的喜庆, 这好像是曼施坦因见到自己这个老朋友第二次穿着睡衣和那顶鲜艳得扎眼睛的红帽子出现在中央控制室这种严肃的地方了。(上一次是卡塞尔保卫战时)
曼施坦因沉着脸快速从过道走过, 余光扫过了坐得满满当当的中央控制室, 越是往里走心就越沉,因为他清楚这件事情本应该藏到台下的暗处偷偷处理,但现在这里的情况很显然就摆明了事情出得比他想象的要大数倍, 大到施耐德完全摁不住了, 只能放到明面上来集合整个卡塞尔学院的力量解决。
“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言简意赅,没有再扯及任何情绪方面的问题。这个阵仗只能是林年那边事关‘ss’级的任务出了大问题, 在这件事上虽然他受到了施耐德的蛊惑和威逼利诱, 但他很清楚自己一脚踩进来了那就永远别想着在出事情的时候先把自己撇干净, 先处理问题根源才是他应该做的。
“文件丢失了。”施耐德声音照例嘶哑,只不过今天比之以前跟更多了一些森然的阴沉。
“发生了什么意外, 能追回吗?”曼施坦因站到了施耐德的面前抬头看向那巨大的蓝色地球投影, 但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红到令人发瘆的脉动点络。
“文件现在已经是小事情了。”施耐德又说。
“小事情?”曼施坦因怔住了,心里升起了巨大的不祥预感, “林年, 路明非还有楚子航呢?”
“幸存。”
“幸存?”曼施坦因骤然扭头看向了施耐德。
施耐德点了点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正面遇上龙王, 的确可以称为幸存。”
龙王。
整个中央控制室的气压仿佛变低了,曼施坦因呼了两口气,额头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变红,还没睡醒的古德里安都精神了,看着老友翻滚的情绪变化赶紧说,“他们都没事,林年抗住了龙王发起的第一波冲击,只是火车站没了而已。”
嗯只是火车站没了而已。一旁的施耐德也在跟着点头,好像这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小事情。
曼施坦因瞪着眼睛怒视了一眼眼自己的老友,他可是做足了功课知道那座火车南站是多么巨大的庞然大物,体量基本可以跟芝加哥联合车站相当,虽然艺术性没有布扎艺术主候车室“大礼堂”那样华丽,但在规模和占地上绝对是一个巨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的曼施坦因打了个冷战盯住施耐德快速问道,“中国那边怎么反应?林年是跟疑似‘龙王’的敌人开战了吗?有幸存的目击者吗?街道上的监控录像呢?轨道卫星的拍照呢?”
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也在龙王的前面用上了疑似两个字,青铜与火之王战役的疯狂仿佛就在昨天,才过了一个暑假忽然就再度钻出一个新的龙王,任谁都会无法接受。
“没有目击者,或者说就算有目击者都已经在那场灾难中不幸身亡了。”施耐德背后的大屏幕恰到适宜地亮起,出现了一张触目惊心、满目疮痍的实景照片。曼施坦因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他完全无法把照片里那末日电影cg一样的可怕场面跟火车南站联系到一起。
“你一定是把什么地方峡谷的照片跟火车南站搞错了吧?”曼施坦因低声说。说得是那么艰难。
该怎么形容呢。只能说是这是曼施坦因见过的地球大地上最狰狞和肆意的一片伤口,就像‘灾难’执起了画笔在地面上作了一副满意的自画像,满木都是荒芜和末日的气息,看不见一寸完好的土地,所谓的火车南站也彻底消失了,每一条巨大的天堑给占据了, 往里面看简直就像是在探视深渊,最关键的是那沟壑给人的感觉并非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而是强烈的人为撕裂的可怕后果以一己之力撕开了整个大地!
“这的确就是‘s’级学员林年跟疑似龙王的敌人战斗过的痕迹, 这里也曾经是任务原定的交接地点, 火车南站。直到敌人出现,在与林年发生战斗后为了脱离战场用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力量——不排除‘言灵’的可能——将现场的一切摧毁殆尽,并且掀起了一场辐射整个城市的大地震。”施耐德也学习曼施坦因考究起了用词,铁灰色的眼眸映着照片上那漆黑的裂口。
曼施坦因抬头眼神有些吓人,“现在林年怎么样?”
“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体能消耗过大可能暂时不能进行高烈度战斗了——这是他的原话。路明非和楚子航也相安无事,只是负责交接的b007专员受到了枪伤失血过多正在进行输血治疗,但也大体无碍。相信你的学生,毕竟他可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杀死龙王的‘天命屠龙者’、”施耐德快而稳定的话语让曼施坦因头顶即将爆开的血管稍微下去了几根。
“向我们汇报疑似正面与‘龙王’冲突情况的也是他,他的反应很平淡,就算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战争也很镇定甚至称得上‘冷淡’。比起你这个导师来冷静太多了。所以我认为他的判断应该不会出现太大差错,才初步大胆地定论这次任务中遭遇的是来自龙王级别敌人的袭击。”
“他是早就习惯在你的指挥下发生这些破事情了!”曼施坦因冷声说。
“或者说是早就习惯在秘党的指挥下发生这些破事情了。”让曼施坦因没想到的是,施耐德居然以一个相当平淡的语气换了一个主语复述了一遍他的话,只是这句话莫名让曼施坦因心中一惊,看向施耐德的眼神略微闪过一丝怪异。
“算了,这个先不谈,林年有他自己的打算,他那边我向来都很放心你确定龙族的机密没有泄露吗?那可是火车站,人潮密集的地方!但凡只要一张照片,一张照片流传出去,明天早间报纸上有关龙族的秘密就会向在十四亿人口的巨型国度内疯传!”曼施坦因转移了话题,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一步,但现在就算再崩溃也只能先理清楚现状再处理。
“那座火车站还在试营阶段,当天只有接送雷蒙德的一条火车专线,除了工作人员外没有大量乘客和路人。况且如果真的不小心流传出了有关混血种和龙族机密的照片或者视频,龙族的秘密不会这么快地泄露出去。你忘记考虑了‘正统’在当地的影响力。”施耐德摇头,目光有些闪烁,“而且幸运的是,这一次意外发生后,正统第一时间下场进行的了舆论控制,在积极处理卫星观测的情况和一切可能泄密的途径之后,将这次事情定型为了突发的自然灾害,一场席卷了滨海城市的局部小震级高烈度地震。”
“小震级高烈度地震?”曼施坦因眉头皱起,他的专业是‘爬行类动物学’,如果说古德里安教导的‘龙族谱系学入门’是从社会学角度认识龙族,那他的专业就是从生物学剖析这个种族的起源和血统传承,地震学相关的地理知识并不是他的优势。
“同级地震,震源越浅,破坏越大,波及范围越小,反之则反。所以烈度十足的破坏性地震一般是浅源地震。现在中国地震局给出的解释是滨海城市出现了罕见的超浅源毁灭性烈度的地震,虽然只有短暂的数秒,但震源烈度高达史无前例的12度(烈度并非里氏级数),才造成了这种现象。”施耐德解释。
“”曼施坦因重呼口气,他不太懂地理学,但却正因如此才松了口气,因为他真的被施耐德的这个解释所折服了,中国的一般民众想要相信似乎也会顺理成章许多。
毕竟比起一只疑似龙王的怪物在火车站一拳砸变了地形,还是千百年难见的浅表地震更容易接受一些——毕竟大自然无奇不有嘛。黄石公园、科罗拉多大峡谷都能存在,一场罕见的地震并不让人难以接受。
希望如此吧。
但很快,曼施坦因的思绪就转向了另一边,锁定了施耐德短短时间内透露出的大量信息中的一些怪异点,“你说正统?为什么正统会那么快反应过来,那群家伙不是除了对我们图书馆里的‘冰海残卷’感兴趣之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吗?怎么会这么好心处理我们的烂摊子,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们施压得到利益之后再去行动。”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你说的这套方法正常来说一直都是我们在用。”施耐德淡淡地说,“你还不够了解正统,按照正统的行事作风,他们的确会先解决发生在自家的麻烦,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救民于水火之中,助民于危难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东西。在灾难面前先想起利益纷争从来都是秘党的专利。”
“”一直没说话旁听的古德里安伸手拽住了头上的小红帽握在了身前,大概是被说得有些麻了,这些话真的是能在中央控制室这个被诺玛24小时监控的地方说出口的吗?还是以执行部部长的身份起头大逆不道。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正统会知情这么快,这次行动应该是极隐秘的行动,别告诉我又被泄露了!”曼施坦因立刻指出施耐德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别把我当傻子。”
“你猜得没错,行动的确被泄露了。”在曼施坦因有些绝望的视线下,施耐德点头,“根据雷蒙德在送上救护车昏迷之前的任务汇报,他的火车提前10分钟到站,并且在这10分钟内遭受到了不明混血种势力的武装袭击。用他的原话来说那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手里的文件来的。火车南站意外的一切事故就是从那意外的10分钟开始的,随后各方势力粉墨登场造成了现在覆水难收的局面。”
“10分钟?这不可能!这次任务的详情只有你自己知道,具体交接的时间点连我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纰漏,更别谈计算好那10分钟的提前量了。”曼施坦因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