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对于皇子来说,成年后才会迁居宫外,赵楷离成年还有三年,按理应该住在宫里。
不过他毕竟不是几岁大的小孩,表面上还得与手下的官员商议政事,方便起见,两边各住一半左右时间门。
第二日,行秋带着写好的运动会章程来见赵楷,对方似乎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眼中不由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王爷,您要的章程我带来了。”行秋双手递上一叠文书,“事无巨细,无有不全,所涉及到的每处细节,我都列了出来,请王爷过目。”
“你的动作倒是快。”赵楷笑着接过,“这么多内容一晚上写完,你费心了。”
行秋对他的印象分瞬间门加了不少。
会说话的人总是讨喜的,尤其对方是个大权在握,身居高位的皇子,对自己一个挂名国师尚且都能以礼相待,也就不难理解大臣们为什么都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赵楷快速浏览了一遍,发觉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将章程还给行秋:“东京的总赛事就交给你了,尽管放手去办,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我。”
行秋心里沉吟着,想着怎么开口说经费的事,就听赵楷继续说道:“至于所需的费用,我先给你两万贯如何?这些钱只用来修建场地,奖金的费用到时另算。”
行秋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加了二十分。
他笑容灿烂地点着头:“够了够了,多谢王爷仗义出手。”
赵楷笑了笑,花点钱买名声,多划算的事,能讨父亲喜欢比什么都强。
心情一好,行秋决定跟郓王再深入相处一下。
“王爷若是得闲,不如改日来我家里坐坐,我招了几个本领高强的好汉,一个曾经空手打死过老虎,一个有一身神力,可以拔起深根于土壤中的垂杨柳。”
赵楷一听,脸上果然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世上还有这样的奇人?”
“他们在当地也是响当当的名人,我看重他们的本事,特意招在门下做事。”
行秋继续笑着道:“我还让府上的侍从,按照《侠客行》中军队的训练方式来操练,练了几日,稍微出了点效果,王爷到时候来了,可以顺便看一眼。”
“你说的莫非是书中写到的阅兵典礼?”赵楷兴致勃勃地追问,“站军姿,正步走,列阵走这几样都有吗?”
“这些装饰门面的内容都没有,因为我的侍从们不用代表谁去参加表演。”行秋说道,“但是有双人搏击和枪棒演习,练好这几样,他们对敌时便已经能占据上风了。”
赵楷被他成功勾起好奇心:“行,三天后我就去你家看看,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能倒拔垂杨柳,赤手空拳打老虎的好汉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
回到家里,行秋紧急叫来武松,鲁智深和杨志三人开会。
三天后赵楷就要来,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门,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练出一手漂亮的招式,哪怕是花架子都行,只要动作整齐划一,气势上能唬人,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了。
重点是一定要有能吸引住赵楷这个皇子的东西。
任务艰巨,行秋特意拿了些银子,三个教练一人二十两,其余所有人每个发一两,并允诺事情办得好还有额外的酒肉,当做是激励的目标。
鲁智深立刻拍着胸脯表示,他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拿鞭子抽,也会把手下的兵抽出个人样来。
行秋点着头让他们赶紧去忙,心里并不是太担心。
因为武松已经教了这些人一段时间门了,不管是拳脚还是枪棒,拉出来也能唬一唬不懂行的,只要再稍微编排几个好看又实用的动作,再下功夫练到所有动作一眼看过去是整齐的就行。
…
三天时间门一晃眼而过,行秋这几天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府兵的操练上,根本没来得及去办运动会的事。
赵楷带了几个随从和侍卫如约而至。
行秋和管家在门口迎他,武松几个这会带着人依旧在后院争分夺秒地练习。
没走两步,赵楷便不甚满意地皱着眉头:“你这宅子略显逼仄,往后家里再添人,不一定能住得过来。”
本朝追求豪华住居,不止官员之间门相互效仿,富人们也是如此,攀比奢靡之风在住宅上大为流行。尽管朝廷对各阶层的住房有种种限制,如厅堂数量,装饰程度等等,但违规的情况屡禁不止。
如赵佶赐给行秋的这一座,上任主人就是个犯了事的四品官,家中楼台亭阁,假山湖泊一应俱全,不算厅堂书房等等,光是下人的住处就有七八间门,再算上主子们的卧房,完全不是一个四品官能消费得起的。
即使以行秋巨贾出身的眼光来看,这宅子都算得上豪华,而在赵楷眼中,竟只能被归类到逼仄,可见朝廷从上到下的风气是怎样的。
行秋不当回事地笑了笑:“再添人也住得过来,家里还有许多屋子空置呢。”
赵楷便也不说什么。
走近后院,便听到一阵阵气势冲天的厮杀声。
行秋笑盈盈侧头道:“王爷,前面就是府中侍从们操练的地方,那两个三头六臂的也在,您是想先四处走走,还是跟我过去看他们操练?”
赵楷被他逗得噗嗤一乐:“走吧,若那两人没长三个脑袋六只胳膊,我可要拿你是问。”
空地上,招来的六十几个人正穿着统一的服饰,连头上束发的布巾都一个颜色,哪怕动作稍微不是很到位,乍一看上去也整齐地像是同一个人在动。
行秋叫停他们,然后喊武松三人过来。
“这是郓王殿下。”行秋对三人介绍,“他听说了咱们府中侍从的操练方式,很感兴趣,你们一会可得拿出本事来好好指挥,万不可叫王爷失望而归。”
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会也不算太惊讶,只是恭敬行过礼,站在一侧等候命令。
赵楷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依次扫过。
“你是青面兽杨志?”
杨志神情不免有些激动:“正是小人,王爷竟知晓小人的名讳。”
郓王笑道:“行秋前几日跟我提过,说有个武器超群,弓马功夫娴熟的人在他府上当教头,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他又将目光转向鲁智深:“你是花和尚鲁智深?听说你力大无穷,能使一柄六十二斤的禅杖,还能徒手倒拔垂杨柳?”
鲁智深跟着抱拳作揖:“王爷说得是,小人的确力气比旁人大些。”
赵楷点了点头,最后又将视线落在武松身上。
看了两眼,他突然转头笑着对行秋说道:“院子里树多的是,随便挑一颗都能拔,老虎你又要去哪找?”
行秋笑眯眯捏着下巴,纤长的手指指向鲁智深,道:“真老虎没有,假老虎倒有一个。王爷看他这体格,跟老虎比也差不了太多,一会就让武松和来赤手空拳来一场,分个高低出来,王爷觉得如何?”
赵楷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有趣。
他所接触的都是高雅有情调的文学艺术,何曾直面武夫们之间门的切磋对打,一时间门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下人搬来桌椅,赵楷和行秋落座,随后又奉上瓜果热茶和点心。
行秋对武松说道:“这就开始吧。”
随着一声嘹亮的口号,空地上,六十号人快速聚到一起,又分散成四四方方的矩阵,每人之间门的距离相等,像是特意用尺子量过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站成了一条直线。
第一个要上场的是武松改良过的拳法,一个口号一个动作,拳拳到肉,虎虎生风,动作十分整齐,配合着“杀”“杀”“杀”的吼叫,声势几乎能掀翻地皮。
赵楷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越来越专注,扇子也不摇了,茶盏放桌上再没动过,就连身后一众精锐侍卫们看得也格外专注。
分解式做完,还有一遍连起来的,有几个招式看着跟后世的军体拳有一点像,而本就吃这碗饭的侍从们,一套拳打下来,自然不是软绵绵的学生娃能比的。
最后一个动作收招,行秋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地。
虽然离记忆中的完美程度还差很大距离,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足以叫人耳目一新了。
赵楷拍掌叹道:“不错,都是英姿勃勃的好男儿,当赏。”
行秋为他们感到高兴,赵楷是王爷,赏赐的东西怎么也不会差,尤其是三个领头的教官,说不定能借此发笔小财呢。
拳法演示过后是枪棒,最后是两人一组的双人搏击,赵楷看得不亦乐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陌生又新鲜,看着看着便不由忘了时间门。
侍从们的表演结束,该教官上场了。
行秋特令三人解下兵器,赤手空拳对拼,先是鲁智深和杨志上场,赢的人再与武松较量。
他这么安排有一定私心,若拿了兵器,武松和杨志很难胜过鲁智深,那柄六十二斤的禅杖挥起来,就是一座人形绞肉机,等闲之辈轻易不得靠近,世上能胜过他的没有多少。
若光论拳脚功夫,则是武松取胜,他的技巧比鲁智深和杨志更好些,而他私心里想让武松在这么多人面前坐稳大队长的位置。
因为比起那两个,武松更听他话,他自然要帮着推一把,不会让他这个总教练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
教官之间门的切磋比普通侍从更有看头,不说着眼于梁山,哪怕放在整个大宋,他们三人的武艺都能排在前头。
场外传来阵阵助威声,赵楷也不时拍掌叫好,等三人分出胜负,大汗淋漓地上来时,时间门已过去大半个时辰。
赵楷看得满足,嘴角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行秋笑着道:“王爷若还想看鲁达拔树,怕是得等下次了,他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连端碗都困难。”
鲁智深擦了把汗,适时露出豪爽的笑容:“官人说得也太过了,小的现在虽然脱力,大树拔不了,小树苗还是能勉强试一试的。”
这话说得讨巧,先是摆明了脱力的事实,又摆正了愿意为王爷一试的态度,话语风趣,就算最后没成功,谁也不会怪他没尽力。
怎么说呢……不管原本是怎样的性格,在事关前途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本能地变得圆滑。
赵楷哈哈一笑:“算了,就留到下次吧,今日已经足够尽兴了,有趣的事可不能一次性全部给看完。”
见他要走,行秋起身送他。
送到门口,行秋叫住他:“王爷,我有一事想跟您请教,不知能否再耽误一点时间门?”
赵楷心情很好地笑着点头:“你说吧。”
行秋是想问问他,能不能给武松、鲁智深和杨志三人申请个正式的官职。
赵佶给了他组建两百人私兵的权限,按照军营里的规定,一个部百人,可设正副都头率领,一个营近一千人,分别可设正将副将。
两百的人数比一个部多一百,又比一个营少太多,自然只能向下兼容。
都头这个职位虽也是低级军官,但好歹是有编制的正式武官,若能替他们讨过来,不管是称呼上还是面子上都要好很多。
赵楷沉吟片刻,果断说道:“不可,你府上这两百人只是充当护卫作用的随从,并不是正式军营中的士兵,你这里也不是军队的建制,不能这样等同换算。”
行秋心想也是,他只是抱着万一能捡便宜的念头碰碰运气,实际上没有报多大期望,因此知道行不通,也不怎么感到遗憾。
“不成就不成吧。”行秋没怎么放在心上地笑了笑,“我再送送王爷。”
赵楷安慰他:“男儿建功立业,任何时候都不算晚,他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凭自己本事获封官职。”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从赵家子孙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有股莫名的讽刺。
等他再次回到后院,武松三人和侍从们正三三两两地坐一起纳凉歇息。
看到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
行秋笑容满面地说道:“今日大家表现都很不错,辛苦了,我已经让厨房准备了酒菜,用餐的地方就在后花园,快去吃吧,去得迟了饭菜都凉了。”
侍从们欢呼一声,争着抢着往院子外跑去。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状况,所有上场的人只在早上稍微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紧接着又进行大量体力消耗,这会估计饿得给头牛都能塞进去。
三个教官落在身后,看上去很想问点什么,行秋看着三人发干起皮的唇部,急忙道:“先吃饭,有任何事吃完再说。”
他刚刚陪着赵楷观赛的时候吃了几块茶点,这会还不饿,也没想过去凑热闹,让所有人都放不开,便自己回了书房。
他反复思索着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或是还需要怎样做,才能引出改革禁军这一问题。
其实只需要很简单的两步,一是彻查军队里吃空饷的问题,二是换了高俅,换一个哪怕不干事但别拖后腿的人上都可以。
但这两个用常规手段都没办法实现。
纵观驻守东京的禁军,以及在地方上的厢军,也就只有与西夏作战的西北军,编制还算比较好一点,军队里的实际人数大概是编制的百分之七十。
而江南地区的驻军就到了令人无法形容的地步,实数只有名册上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东京的禁军亦然。
高达百分之九十多的空饷率,彻底拖垮了大宋。
所以金军打进来时,东京号称有八十万禁军,实际上连五万都不到,这些人还都是没真刀实枪打过仗,上过战场的,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已经先四散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