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近到酒馆跟前时, 行秋突然察觉到一丝古怪。
但凡开店做生意,位置的选择一定是重中之重。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往来的行旅客商都没几个, 却十分突兀地伫立着一个店,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 显然不对劲。
行秋没有急着上前, 仔细观察着酒馆周遭的环境,听到身后传来窸窣脚步声。
“官人?”武松快走几步,看见他很是惊喜,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行秋转身笑了笑:“我去东京路过此处,正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说着他一拍脑门:“啊呀,我都忘了你要去孟州, 跟我是一路的, 我要是早点记起来这事, 咱们还能同行一段时日呢。”
武松欢喜地盯着他,眼神明亮:“官人一个人上路多有不便,怎么不买个书童随身伺候着?”
行秋弯腰拍了拍下摆处沾到的尘土:“暂时没有找到合心意的, 以后再说。”
他看着武松和两个官差:“这家店有古怪, 我正打算进去看一看, 等等无论是酒水还是吃食,你们记得一概不要入口。”
其中一个官差急忙问:“官人的意思是, 这是家黑店?”
“不好说。”行秋摸着下巴, “我只是觉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连个过路的行人都没几个, 应该没有人会把店开在这种地方吧。”
问话那官差哈哈笑道:“官人怕是多心了, 依我看啊, 这种小店就得开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才能有生意,否则人人一窝蜂挤县城里,还赚什么钱啊。”
武松沉着脸:“路上盗匪横行,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谨慎。”
行秋牵着马,带量众人往前走,到了酒馆跟前,一个妇人急忙从里面出来,头戴金钗,鬓边环着一束野花,脸上擦着白腻的厚粉,眉目中横着杀气,腰肢粗壮似盆。
看到行秋的一刹那,她眼睛一亮,大跨步瞬间变成小细步,一手抚在腮边将一缕头发撩在耳后,颇为风骚地倚着门笑道:“瞧官人这身气派,定是从东京来的。”
行秋感兴趣地盯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妇人掩唇一笑:“想来也只有天子脚下,才能养出您这样钟灵毓秀的风流人才出来。”
行秋噗嗤一笑:“老板娘要是往东京城里走一遭,就会发现我这样的也不算什么了。”
“官人何必谦虚。”妇人走过来要从他手上接过缰绳,“几位先坐,我给您把马儿拴后院,再用上好的豆子和草料喂它吃得饱饱的,您就放心吧。”
喂它吃饱是假,一刀宰了才是真吧?
行秋避开她的手,笑嘻嘻道:“老板娘别忙活了,我这马儿认主得厉害,除了我以外的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我现在要是放手了,一会它准要跟我发脾气。”
妇人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旋即她又笑盈盈问道:“那也行,几位客官都要吃点什么?我这里好酒好肉管够,还有好大的肉馒头,客官要多少?”
行秋看了眼武松三人:“这几样你看着各上一些就是。”
妇人响亮地应了一声,拿出几幅碗筷摆在几人面前,又提了个没什么温度的铁茶壶过来:“几位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我这就去后厨准备。”
看着妇人进了后厨,武松低声道:“官人,你要当心,这妇人古怪得很。”
行秋挑了挑眉:“你说说,怎么个古怪法?”
“一个妇道人家荒山野岭开店,却不见男人家,其中必有蹊跷。”
行秋乐呵呵在他肩上一拍,附耳过去悄咪咪说道:“你跟我想到一块了。”
他让三人先进去歇着,自己在门前找了根木头桩子拴了缰绳,正午的日头从头顶晒下,在眼前折射出一圈圈光晕
,行秋眯着眼望去,写了“十字坡”三个大字的木牌挂在树梢上,正如风铃般轻轻晃动着。
他收回视线,不见一丝笑容的精致脸庞在阳光下看着异常冰冷。
不一会,桌上已经摆了好几盘肉馒头,妇人勤快地给他们倒酒,一官差见到她袒露出大片肉的胸脯,与她暧昧调笑,妇人笑着剜他一眼,嘴上功夫丝毫不落于下风。
行秋打量着店内陈设,淡声问道:“老板娘怎么称呼?”
“我姓孙,人称孙二娘。”她一屁股坐下来,手执酒碗,笑盈盈地递到行秋唇边,“这杯酒,我敬官人。”
大姐,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一杯吗?这明明就是一碗!
“……”行秋咳嗽一声,身子稍微侧了侧避开她凑过来的上半身,“老板娘太客气了,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孙二娘张着涂得红艳艳的嘴巴爽朗一笑:“官人长得细皮嫩肉的也就算了,怎么性情还像个女娃娃一样羞怯。”
行秋默默盯着她脸上两坨没有搓匀的胭脂,十分艰难地移开视线,将那句“姐姐你卡粉了”的话咽进喉咙里。
两个官差窃窃私笑,武松沉下脸呵斥她:“不可对官人无礼。”
行秋也不气恼,微笑着安抚武松:“没关系,老板娘只是跟我开个玩笑,并非有意戏弄。”
孙二娘抛了个媚眼:“还是官人会体贴人。”
行秋弯了弯唇,端起酒碗放在唇边,武松立刻绷紧了神经,一脸焦急地盯着他,像是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摔了酒碗。
他突然又将碗放下:“对了老板娘,这店里怎么就你一人,你男人呢?”
孙二娘眼中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我男人到附近村子里卖肉馒头去了,天热不耐放,一不小心做得多了又卖不掉,只好多走几步路将多余的卖出去换些钱。”
行秋叹着气:“赚钱不容易啊。”
孙二娘跟着叹气:“是啊,辛苦还是次要的,小本生意根本不赚钱,一年到头白忙活,攒不下来几个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