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是在一个深坑里发现了猎户的尸体。
他的衣裳有多处破损, 一身麻布衣似是在林间逃命奔跑时,被树枝刮得一片一片的。小腿上有猛兽啃咬的伤痕和血迹,又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 腿骨和脊椎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
从外表来看, 他死去至少已有半月了,因为天气寒冷才没得意保持尸身的完整性, 没有出现腐坏的状况。
魈抱了人往出走, 恍如没察觉到猎户身上的泥泞和脏污。绕过几颗参天高的古树, 他又跟方才那五人打了个照面。见他们没有理会自己的建议执意上山,魈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错开眼准备继续赶路。
“仙君请留步!”王重阳急急叫住他。
看着少年仙人侧目往来的清冷目光, 王重阳上前一步,打量了下他抱着的男尸,忧心问道:“仙君, 这是怎么回事?可有弟子能帮上忙的?”
魈的眉心不易察觉地轻轻动了动, 他并不喜欢把自己的事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 但看在王重阳态度亲切和蔼的份上, 他还是说道:“我受一个孩子所托, 进山寻找他失踪多日的父亲,现在人已经找到了。”
发现仙人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好相处,说话间也没什么架子, 洪七公和段智兴也凑过来,前者更是伸出手指扒开死者的眼皮看了一眼, 然后下了结论:“他已经死了, 而且死了很久了。”
魈看了他一眼, 没有吭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洪七公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他嘿嘿一笑,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没话找话,想和仙人搭讪呢。
段智兴是个悲天悯人的慈悲人,看着遇难的普通百姓,他免不了叹息一声,道:“这种天气进山打猎,可见是没别的活路了,也不知那个留下来的孩子,在这种世道上要怎么活下去呢?”
魈听闻此话,眸光微动,他想起那个独自穿行在雪天的荒原上寻找父亲踪迹的孩子,心性坚强,又不缺毅力,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能很好地生存下去。
洪七公跟着道:“不知那个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若是性情不差,我可以收在门下当个小弟子,总好过一个人饥一餐饱一餐地流落江湖好许多。”
“这样再好不过。”魈看着他淡声说道,“他叫曲灵风,目前住在曲家村,你若是寻他,往东走大约百里就是了。”
洪七公笑着谢过他,继而提出进一步的请求:“仙君不知可曾听过九阴真经?”
听到少年仙人嗯了一声,洪七公才继续道:“既然听过,我也就不多啰嗦了。为了决出此书的归属,我们五个约好了在华山之巅比试一场,赢的人可以拿走它。仙君若是愿意赏脸,不知能否从旁观战,也好给我们当个见证人,我相信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您更公正的了。”
让他看这几个人为了一本书打来打去,然后给他们当裁判?还有比这更莫名其妙的事吗?
魈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无聊。”
洪七公继续解释:“仙君,这场比试全天下都在……等一下!我们是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仙人已经“咻”地一声飞远了,一眨眼连他人影都望不见,只能看到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残留在空中的缕缕萦绕着黑气的青色烟雾。
洪七公摸了摸鼻子:“说走就走啊,重阳兄,我这下是真的相信他的仙人身份了,光是这一手,我就是再练上五百年的轻功都赶不上。”
段智兴皱了皱眉:“但……不管是佛门还是道家的典籍,似乎都没有记载过名为降魔大圣的仙人,哪怕他身手的确了得,也不能光凭这一点,就认定他的身份。”
黄药师则无所谓地笑了笑:“仙人也好,凡人也好,与我们有什么干系,难不成他能让你我原地飞升,还
是能让我凭空多出来三十年的功力?”
洪七公一脸此言差矣的表情:“话可不能这么说,药兄,你仔细想想,他先是去庆元府大张旗鼓地救人,随后又肯为了个毫无关系的孩子奔波忙碌,光是这两点,就足以断定,这位是个心心怀大义的好神仙了。”
“所以?”黄药师挑了挑眉。
洪七公呵呵一笑:“所以,我想着,不管这位身份到底为何,我都要去试着看能不能说动他,让他加入我们抗金的大业中来。只要他愿意,我这个丐帮帮主的位置让给他都行。”
黄药师很是不客气地嘲讽了他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虽然不修边幅又邋里邋遢,但想得还挺美的。
洪七公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多异想天开,不过梦想总还是有的,反正又实现不了,嘴上说着爽一爽又不碍着别人什么。
回到曲家村,曲灵风看到父亲僵硬的尸体,顿时趴在上面好一顿哭,不过他总算还记得这里还有外人在,没哭一会,他擦干眼泪,哽咽着说道:“大哥哥,多谢你愿意帮我找回爹爹。我没有什么能感谢你的,家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张皮子还算拿得出手,你把它带走吧,多少能卖点钱。”
魈看着他青中泛白明显不健康的脸色,沉默一瞬,道:“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留着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