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软了声音,垂眸看着这个神色突然变得复杂的孩子,柔声问道“为什么这么想超过他呢?”
阿飞猛地抬起头来,他紧紧抿着唇,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双眼爆发出一种奇异而痛苦的色彩。
“母亲告诉我,如果我不能打败他,这一辈子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白飞飞对阿飞照顾不多,她虽然爱自己的儿子,内心的偏执和仇恨却又让她无法正确对待他,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就灌输了许多一个孩子根本无法承受的思想。
凝光低低叹了口气,她走过去,将手掌放在他发顶,缓缓抚摸着询问道“据我所知,沈浪多年前就出海了,你若是想去找他,我可以派船送你过去。”
尽管她很舍不得这株悉心培养的小树苗,但一个孩子思念父亲,她又有什么理由拦着。
阿飞望着她出了神,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脸上不时闪过或欢欣或难过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在我没完成母亲的遗愿之前,我不会去见他。”
白飞飞还有遗愿留给他?想来肯定不是什么轻易就能完成的活。
这么想着,她便跟着问出口,阿飞回道“扬名天下,做出能超越他的成就。”
挺好的,很正向,她还担心是某些负面的东西,以这孩子死心眼的程度,估计白飞飞让他杀了全天下姓沈的,他都会认真去考虑这件事的可执行性。
头发高高竖起,一身黑色劲装的小少年低垂着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身萦绕着某种实质化的沉郁而孤寂的冷气却分外明显。他还太小,不太懂得要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只因想到逝去的母亲,和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心里的空茫感就有些难以排解。
以凝光的角度,他这幅模样,很像跟狼群走失的幼崽,顶着风雪独自在荒原行走了很久后,终于找到一处避风的山丘,将尾巴盘起来,头也藏起来,可怜又难受地低声呜咽着。
她的心里顿时泛起一种陌生又复杂的酸楚,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同情心,以及女性特有的对幼崽的怜爱。
她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动作温柔地将他搂进怀里,柔声说道“终有一日,你的光芒会被世人都看到的。”
阿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飞了个干净。
他脸颊爆红,身体僵硬地靠在她怀里,双眼慌乱地不停闪烁,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
凝光继续笑着道“若是不介意,你我二人以后就以姐弟相称,如何?以后你就叫我凝光姐姐,或是直接喊姐姐也可以。”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前两日闹出的趣事,不由对他开起玩笑“当然,你若实在不愿意,我让你叫两声娘也没什么,虽然我很不喜欢听到你这么称呼我。”
看着阿飞还是不说话,凝光忍不住逗他“你不说话,看来是同意了?既然如此,先叫我一声凝光姐姐听听如何?”
阿飞声音小小,又磕磕巴巴地唤道“……凝光姐姐。”
凝光突然觉得有几分新鲜,虽然这个称呼许多孩子都叫过,但显然阿飞的这一声是不同的,所代表的含义也是不同的。
阿飞低着头依偎在她怀里,脑袋始终不肯抬起来,好像很无措的样子,养出了一些肉的白嫩脸颊红得就像她摆在墙角的那个红色的琉璃瓶,看着就想捏一把。
她轻笑一声,右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轻拍,而这时,阿飞也终于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更近地向她靠过去,脑袋枕在她肩上,两手悄悄攥着她衣裳的一角,双眼紧闭着,唇角缓缓浮上一抹欢喜的微笑。
他像坠入了一个香甜的梦境,梦里,与野兽为伍挣扎求生,一个人生活的艰难和孤寂正在逐渐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馨香温暖的怀抱。
时隔两年,他终于又有了家人,这种感觉,美好地几乎让他落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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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天,凝光就正式对群玉阁内宣告了她和阿飞的关系,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山里捡来的小孤儿,而是作为群玉阁阁主凝光的弟弟在这里生活。
紧随而来的,便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质量明显高了好几个档次的着装,更宽敞豪华的屋子,更丰盛的餐食,照顾他起居的仆人,以及多出来的各种他不认识的器具或饰物。
阿飞对这些明显不能适应,他以为叫了姐姐后,只是让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些,哪想还有这么多他有些承受不了的待遇。
凝光淡淡笑着安抚他“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又怎能让你再过那样的生活,这些称不上过分,只是符合你身份的最基本的配备,安心用就是了。”
看她似乎对这事不想再多说的模样,阿飞想要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用就用吧,反正自己意志足够坚定,再怎么奢华的物质都无法腐蚀他想要不断向上的决心。
姐弟二人这边其乐融融,另一头的林诗音就有些头大了。
有些工作看着简单,真正上手后才知道有多麻烦和复杂,单单最重要的提炼信息这一项,就是项十分巨大的考验了。
他不但要求自身的知识储备,还要精练的归纳总结能力,还要求眼力,以防漏看重要信息,又要求速记能力,将看过的东西摘出来随手记下。
以她目前的能力,离着凝光的要求还很远,每次她将整理好的信息拿过去时,几乎要被从头到尾重新指点一遍,相当于是重做了。
林诗音羞愧难当,无数次想过要退出,但又觉得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人太丢脸而开不了口,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好在凝光并没有因为她在工作上的失误责怪她半分,反而每次都十分耐心地教她,这让她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更羞愧,决心一定要做好这件事,万万不能扯凝光的后腿。
短短几日,林诗音就被折磨得眼眶乌青,整夜睡不好觉,梦里都在想工作的事,至于李寻欢是哪号人,她完全不记得了。
比起虽然忙碌但安稳的林诗音来说,李寻欢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出了保定后,他一路向南,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走着走着竟到了苗疆,然后他就遇上了龙虎榜上排第四的高手,大欢喜女菩萨。
他不过是正常走在路上,就被大欢喜女菩萨的弟子看到,说要捉了他献给师父享用。
享用?怎么个享用法?李寻欢不做他想,总不能是杀了他吃肉吧。出手撂倒几人后,紧接着却又被随后而来的大欢喜女菩萨堵住了。
一看见对方,李寻欢身上寒毛直竖,皮肤上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爬。那已经不是正常人了,是由肥肉组成的铁塔,整个人有五六个李寻欢那么宽,脖子上凸出来的肥肉圈甚至比她脑袋还要大
。匆匆说了声客套话后,他转身就要离去,然而猎人又怎会将到手的猎物放出去?
李寻欢射向她的飞刀,全被层层肥肉弹开,唯有一支瞄准右眼的扎进去了。只可惜眼部肉太多,飞到只扎在了眼眶上,连眼球都没碎,更别说伤及性命。震怒的大欢喜女菩萨,竟硬生生将精钢铸成的飞刀□□,放在嘴里嚼碎,边嚼边用恶心又下流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风流俊俏的男人,口中嘻嘻笑着,笑声回荡在茂密的丛林中,令人毛骨悚然。
李寻欢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敌人,他被吓住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伸向自己的那只大手,他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转身就逃,然而让他惊恐的是,大欢喜女菩萨的轻功,竟丝毫不比他的弱,反应也快得惊人,还有一身完全不亚于他的内功,奔跑的时候,大地为之颤动,狂吼一声,树林都要被她的气势所慑。
好几次若不是他险险避开,差点就要被对方抓住了。
李寻欢逃得狼狈,大欢喜女菩萨始终追在他后面,如同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始终追赶者猎物,又不放过他。
逃往了足有四五日,李寻欢终于抓住一丝难得的空隙,将飞刀精准插进她浑身上下唯一暴露出来的缺点,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球上。
趁着对方失去行动力的短暂功夫,他将剑刺进对方胸口,直达心脏,就此了结了一代女高手的性命。
李寻欢靠在树上狠狠喘着气,心里涌上一阵阵后怕和庆幸。
他疲惫地擦了把汗,上次出门遇上仇家截杀,这次出门又遇上想抢他当男宠的女霸王,难道他是个走哪就倒霉到哪的倒霉蛋吗?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他还是回李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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