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饶有兴致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我说,你还要逃避多久?”她微微眯着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人心。
任明空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在逃避,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围绕着各个话题打转,却一言半句都不愿意提及于知一的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她死了是吗。”
这是句废话。
“死了,但是有两件事你一定不想不听。”
任明空抬起头:“什么事?”
裴湘湄哗啦啦地翻开了那本大部头书,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对折纸条,递给了任明空。
这是什么?任明空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后看见来一行字,是于知一的笔迹,他很熟悉。
富而知礼,笄而知义,日月知你,生死知一。
任明空看着这短短的十六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在每个字上都停留了很久很久,仿佛手里的是几万字的长文,是沉重如泰山的分量。
富而知礼,富代表豪门大族于家,知礼是感谢养育之恩。
笄而知义,笄代表成年明事理,知义是无愧检举之事。
日月知你,日月合起来是“明”,“日月知你”是双关之意。
生死知一,生死知一。
啪嗒,一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滴打在了纸条上,洇开了一片湿润的痕迹,粗糙的纸张似乎已经被攥在掌心许多遍,上面的脉络纹路清晰,那一滴水沿着脉络绽成了一片好看的图案。
裴湘湄没有看过那张纸条,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看任明空的反应,她也大概猜到了内容,便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之所以这么善解人意,是因为她要告诉任明空的第二件事更刺激人。
“你还想听第二件事吗?”裴湘湄征求式地问道,“你的状态不太好。”
任明空将那张纸叠了起来,放在一旁,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听。”
“在此之前。”裴湘湄思索了一下,“我想知道我下楼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我只看见了你,她,还有她手里举着的左轮。”
“俄罗斯轮盘。”任明空恹恹地答道,他不知道裴湘湄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两个人和一把枪这样的要素不是已经可以基本确认是俄罗斯轮盘的游戏了吗。
裴湘湄屈起双指撩了一下有些挡住视线的额发,这个女人分明看上去什么都懂,但偏偏在打理自己上显得笨手笨脚。
“你们玩的俄罗斯轮盘的游戏规则是什么?”
这无非就是“谁先”和“几颗子弹”的问题。
“她先。”任明空实在不忍回忆于知一在自己身上赌的那枪,他现在都不敢相信那疯婆娘真敢往里塞子弹。
裴湘湄追问:“几颗子弹呢?”
于知一填装子弹的时候是背对着任明空的,他不知道,于是摇摇头:“应该是按人数减一的规则来的吧,怎么了?”
“我检查了那把左轮。”裴湘湄的表情不知为何露出了一丝疑惑。
她抬头看向任明空:“你猜里面有几颗子弹?”
任明空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猜道:“两颗?”
加上打出去的那颗是三颗。于知一喜欢公平,也喜欢高效,三颗子弹是公平与高效最能兼顾的数量,这是任明空所认识的于知一。
裴湘湄摇摇头:“错了。”
错了?任明空皱起了眉头,还能是多少,而且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等他再猜,裴湘湄伸出了右手,握着拳头举在任明空面前,然后一根一根地伸出手指头。
一,二,三,四,五。
“五颗。”
裴湘湄语气平静。
加上射出去的那颗,总共六颗,这是一把左轮手枪的标准装弹上限。
任明空看着那只五根手指全竖起来的手,过了两秒才明白过来裴湘湄在说什么。
她往枪里装了六颗子弹……
“你后悔吗?”
“不后悔。
“但我感到,愧疚……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