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德感到害怕。
平静地说,他平静地对自己说。
平静地说,听,不要抱怨,简单地说,平静地听。
“你为什么要来?”
皮拉克问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悲伤起来,就像瓦兰德在埃库登时以为的那样。
但他也很紧张。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或者我为什么要去你住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来?”
“我是个老人了,很快就要死了。我不想感到焦虑。我焦虑了一辈子。”
“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瓦兰德慢慢地说。
“几个星期前,我来这里看这所房子。可能会买下它。然后,纯属偶然,我在花园里偶然发现了一具骨架,一只手。”
“这不是真的,”皮拉克说。
他突然听起来脾气暴躁,不耐烦,他的声音变成了假声。
瓦兰德屏住呼吸。
“你们一直在追我。”皮拉克说。
“你追了我六十年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点?我的意思是,剩下的只有尾声:我将死去的事实。”
“这纯粹是巧合。我们只是想找出到底是谁死了。”
“这真的是纯粹的巧合。我们只是想找出是谁死了。”
“那不是真的。你想把我关进监狱。你想让我死在监狱里。”
“在瑞典,所有的罪行在二十五年以后都被法律禁止了。不管你说什么,你都不会有事的。”
皮拉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手枪一直对着瓦兰德。
“我保证什么都不做,”瓦兰德说。
“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绑起来。但把枪收起来。”
皮拉克什么也没说。
他一直用枪指着瓦兰德的头。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害怕,当然——害怕你会找到我。”
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曾经到过这里吗?”
“这么多年了?”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
“一次也没有。我在哥德堡的查尔默斯技术大学学习,后来成为了一名工程师。然后我在恩舍尔兹维克的一家工程公司工作到60年代中期。然后我搬回哥德堡,在埃里克斯堡造船厂工作了几年。然后我去马尔默了,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从来没有。直到我搬到埃库登。”
瓦兰德听得出那人开始滔滔不绝了。
这是他想讲的故事的开始。
瓦兰德试图偷偷地改变姿势,这样手枪就不会再直指他的脸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呢?”
“我们必须查出那些死者是谁。”
“这就是警察的工作。”
伊瓦尔·皮拉克突然大笑起来。
“我从没想过他们会被发现。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会,今天早些时候你站在门口问我问题。告诉我你所知道的。”
“我们发现了两具骨骼,一男一女。”两人都50多岁。它们已经躺在那里至少五十年了。两人都已死亡。这是所有。”
“那不算多。”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那个女人的牙齿补了很多东西,但那个男人的牙齿完全不同。”
皮拉客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是吝啬的。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其他人。”
“你指的是你父亲吗?”
“我还能说谁呢?”
“我问的问题需要答案。什么都没有。”
“他太刻薄了。”
“他很”邪恶。直到她的牙齿开始腐烂,他才让她去看牙医。他对待我母亲就好像她完全没有尊严一样。为了羞辱她,他常常半夜把她叫醒,强迫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她多么一文不值,直到天亮。她非常害怕他,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开始发抖。”
伊瓦尔·皮拉克突然沉默了。
瓦兰德等待着。
枪仍然直指着他。
瓦兰德觉得这种力量的考验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但他必须等待那个人失去注意力的那一刻。
然后,瓦兰德就有机会攻击他,夺走他的枪。
“那些年里,我经常想起我的母亲,”
皮拉克说。
“她为什么就不能离开他呢?”
“这使我既瞧不起她,又为她感到难过。你怎么可能对同一个人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感觉?我还没有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但如果她离开了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瓦兰德怀疑,伊瓦尔·皮拉克所说的每句话都蕴含着深层的痛苦。
但他仍然不确定是什么引起了这种感觉。
“有一天她受够了,”皮拉克说。
“她在厨房上吊自杀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所以你杀了他?”
“那是在夜里。她踢开椅子时我一定醒了。但我的父亲继续平静地睡觉。我用锤子砸了他的头。那晚我挖了坟墓。到黎明时分,它们已经被掩埋,表层土壤也被替换了。”
“但有些醋栗树却落到了错误的地方。”
皮拉克惊讶地看着瓦兰德。
“你就是这样理解的吗?”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很简单。我报告说,他们两人都已离开瑞典。没有人去查那些信息:战争还在继续,一切都在混乱中,人们四处逃散,没有身份,没有根,没有目标。所以我先搬到了斯约布,战后又搬到了哥德堡。当我学习的时候,我住在不同的公寓里。我靠在码头工作养活自己。那时候我的胳膊很强壮。”
枪还指着瓦兰德,但他觉得伊瓦尔·皮拉克的注意力已经不那么集中了。
瓦兰德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以便在时机到来时能够稳住自己,然后扑向老人。
“我父亲是个怪物,”皮拉克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所做的。但我无法逃避我的惩罚。我总能看到他的影子。我想我看到我父亲的脸,听到他说:你永远无法摆脱我。”
他突然大哭起来。
瓦兰德犹豫了一下,但意识到这一刻已经到来。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向伊瓦尔·皮赫拉克——但他错估了老人的机警程度。
他歪向一边,用枪托击中了瓦兰德的头。
这一击并不重,但足以把瓦兰德打晕。
当他恢复知觉时,皮拉克正俯身看着他。
“你应该离我远点,”皮拉克喊道。
“你应该让我带着耻辱和秘密死去。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可现在你来了,把一切都毁了。”
瓦兰德惊恐地注意到,皮拉克现在已经超过了他的极限。
他随时都可能开枪。再攻击他是注定要失败的。
“我不打扰你了,”瓦兰德说。
“我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太迟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向我投怀送抱。你以为你能毫不费力地对付我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家伙。”
“我不想死。”
“没有人。但我们最终都会这样。”
伊瓦尔·皮拉克朝他走了一步。
他现在双手握着枪。
瓦兰德想闭上眼睛,但他不敢。
琳达的脸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皮拉克扣动了扳机。
但没有子弹击中瓦兰德。
根本没有子弹出来。
当伊瓦尔·皮拉克扣动扳机时,枪爆炸了。
古代手枪的金属碎片击中了皮拉克的前额,留下了一个很深的洞,他在倒地之前就死了。
瓦兰德在那里坐了很久,一动也不动。
他内心感到难以理解的快乐。
他还活着,但那个老人已经死了。
伊瓦尔·皮拉克手中的枪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秒没有听从他的命令。
瓦兰德最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的车。
他打电话给马丁森,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在屋外,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等待着。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
能够继续生活就够了。
过了十四分钟,他才看到第一道蓝光向他逼近。
……
两个星期后,在圣诞节的前几天,琳达陪她的父亲去洛德鲁普的农常
她坚持要他再来一次,然后把钥匙还给马丁森,开始认真地寻找另一所房子。
这是一个寒冷而晴朗的日子。
瓦兰德什么也没说,把帽子拉得低低的,盖住了额头。
琳达想让他告诉她伊瓦尔·皮拉克死的地方,以及她父亲以为死神来接他的地方。
瓦兰德指了指,含糊不清地说,但琳达想问问题时,他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说的了。
之后他们开车回到斯塔德,去一家披萨店吃了一顿饭。食物刚上桌,瓦兰德就开始感到不舒服。
这是一次突然的袭击,似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他趁一切还来得及,赶紧进了男厕所。
当他回来时,琳达惊讶地看着他。
“你生病了吗?”
“我想我刚刚才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有多近。”
他看得出来,这一切的真相她也才刚刚明白过来。他们在那里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
食物变凉了。
瓦兰德后来才意识到,他们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亲密过。
第二天早上,瓦兰德很早就去了警察局。
他敲了敲马丁森办公室的门。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从另一个房间,他可以听到收音机里的圣诞颂歌的声音。
瓦兰德走进房间,把房间钥匙放在马丁森的桌子上。
然后他离开了警察局,向市中心走去。
湿漉漉的雪融化了,在人行道上形成了雪泥。
瓦兰德在城里最大的房地产中介外面停了下来。
窗户上挂满了斯塔德和希姆里珊之间待售房屋的图片。
瓦兰德用手指擤鼻涕。
就在卡塞贝加外面有一所房子使他感兴趣。
他走了进去。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所有关于伊瓦尔·皮拉克和他的故事的想法都消失在记忆中。
它们将来也许会来困扰他,但它们将永远只是一段记忆。
瓦兰德翻阅了目录,查看了各种房屋的照片。
他对他在窗户里看到的那所房子失去了兴趣,就在卡塞贝加外面。
这块地太小,邻近的房子又太近。
他继续翻阅目录。
有很多房子和农场可供选择,但价格通常太高。
也许一个薪水过低的警察就该被罚住在公寓里,他讽刺地想。
但他不打算放弃。
他总有一天会找到那栋房子,然后买条狗。
明年,他将永远离开玛利亚加坦。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瓦兰德第一次去房地产中介的第二天,
小镇和棕色的田野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那年的圣诞节很冷。
冰冷的风从波罗的海吹过斯科讷剩
冬天来得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