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出漫长的戏,然而,它结束得太早了。几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
艾迪希望她能留下,坐在这个座位上,重新开始欣赏歌剧,把自己夹在这对恋人和他们的悲剧之间,迷失在他们美丽的声音中。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如果艾迪爱过的所有东西,她是因为它们而爱的——或者还是因为他……
卢克站起来,伸出胳膊。
她没有接受。
他们肩并肩地走过慕尼黑的夜晚,在歌剧的余音中,艾迪仍然感到轻松愉快,歌剧的声音像铃生一样在她体内回响。
但卢克的问题也得到了回应。
哪些是我的?
她看着他,黑暗中她身边那个优雅的身影。
“你做过最奇怪的交易是什么?”
卢克仰起头,思考着。
“圣女贞德,”他说。
"一个灵魂需要一把神圣的剑,这样她就不会被打捣"。
艾迪皱眉。
“但她是。
“啊,但不是在战场上。”
卢克的笑容变得狡猾起来。
“语义学可能看起来微不足道,艾德琳,但交易的力量在于它的措辞。
当它还在她手中时,她请求神的保护。
她并没有要求有能力留住它。”
艾迪摇了摇头,很困惑。
"我不相信圣女贞德和黑暗势力做了交易"
笑容绽开,露出了牙齿。
“嗯,也许我让她相信我更……像天使?”
“但在内心深处,我觉得她知道,需要伟大的牺牲。你为谁牺牲,比你为什么牺牲更重要。最终,她成为了她想成为的人。”
“烈士”?”
“一个传奇。”
艾迪摇摇头。
“是艺术家们想想他们本可以做什么。你不为他们的损失而悲伤吗?”
卢克的脸黑了下来。
她还记得他在国立剧院遇见她时那晚的心情,记得他在贝多芬的房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是多么的浪费。
“我当然喜欢,”他说。“所有伟大的艺术都是有代价的。”
他看起来有点好看。
“你应该知道。毕竟,我们都是自己的赞助人。”
“我一点也不像你,”
她说,但言语中并没有太多恶意。
“我是缪斯女神,而你是小偷。”
他耸了耸肩。
“互谅互让,”他说,仅此而已。
但是,当他走了,她被留下徘徊,歌剧继续,完美地保存在她的记忆的棱镜里,艾迪想,温柔,沉默,如果他们的灵魂是一个公平的价格,这样的艺术。
……
2014年7月4日,纽约
整个城市灯火通明。
他们和其他20人聚集在罗比的屋顶观看烟花燃放,将曼哈顿的天际线涂成粉色、绿色和金色。
艾迪和亨利当然站在一起,但太热了,不能碰。
他的眼镜一直起雾,他似乎对喝啤酒不感兴趣,而是把啤酒罐抵在脖子上。
微风徐徐吹过空气,带来了像干燥机通风孔一样的放松,屋顶上的每个人都发出夸张的声音,发出“氨和“氨的声音,这可能是为了放烟花,也可能只是一股无力的空气。
屋顶中央有一个儿童泳池,周围放着草坪椅,一群人在温热的水里晃荡着脚。
烟火结束了,艾迪四处寻找亨利,但他走远了。
他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但她认为是天气太热,他坐得很久。
书店关门了,他们花了一天的大部分时间,一起躺在沙发上的电扇前,一边看电视,一边用手抓着冰块看书,热得连亨利狂躁的精力都能缓和下来。
她太累了,不想给他讲故事。
他太累了,写不下来。
屋顶的门突然打开,罗比出现了,他看起来就像袭击了一辆冰淇淋车,他的手臂里装满了融化的冰棍。
人们欢呼雀跃,他在屋顶上来回走动,分发曾经冷冻过的食物。
第12次是魅力,当他递给她一个水果棒时,她想,但即使他不记得她,亨利显然说得够多了,或者也许罗比只是认出了其他人,并做出了推断。
有一样东西和其他的不一样。艾迪一秒也不浪费。
她突然露齿而笑。
“哦,天哪,你一定是罗比。”
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
“亨利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罗比递给她免费的冰棒。
“他吗?”
“你是演员。”
”他说你很了不起。你登上百老汇只是时间问题。”
罗比脸红了,看向别处。
“我很想去看你的表演。你现在在表演什么?”
罗比犹豫了一下,但她能感觉到他在犹豫,在躲避她和分享他的消息之间左右为难。
“我们正在改编《浮士德》,”他说。
“你知道,男人和魔鬼做了一笔交易……”
艾迪咬了一口冰棍,一股凉爽的冲击波穿过她的牙齿。
罗比继续演下去时,这足以掩饰他的苦相。
“但它的背景将是一个更像迷宫的舞台。想想米菲斯特,不过是通过半兽人国王。”
他说这话时指着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酷的旋转。服装太棒了。不管怎样,九月份才开演。”
“听起来不错,”她说。“我等不及要看了。”
听了这话,罗比几乎笑了。
“我认为这将非常酷。”
“敬《浮士德》,”她举起冰棍说。“还有魔鬼,”罗比回答。
她的手变得黏糊糊的,她把它们浸在儿童泳池里,然后去找亨利。
最后,她发现他一个人在屋顶的一个角落里,那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他盯着——不是朝上看,而是朝下看。
“我想我终于打败了罗比,”
她边说边在短裤上擦着手。
“嗯?”
他说,并没有真正听进去。
一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闭上眼睛,迎着淡淡的夏日微风,双脚微微摇摆着。
艾迪把他从悬崖边拉了起来。
“怎么了?”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有那么一会儿,他看起来很困惑,很迷茫。
“没什么,”
他温柔地说。
“想象一下。”
艾迪活得够久了,能识破谎言。
说谎有它自己的语言,就像季节的语言,或者手势,或者卢克眼睛的阴影。
这样她就知道亨利在骗她了。
或者至少,他没有告诉她真项。
也许这只是他的风暴之一,她想。
也许是夏天的炎热。
当然不是,之后,她会知道真项,她会希望她过问一下,希望她知道。
后来,但今晚,他把她拉近了。
今晚,他如饥似渴地吻着她,仿佛他能让她忘记她所看到的一切。
艾迪让他试试。
……
那天晚上,当他们回到家时,天太热了,无法思考,无法入睡,于是他们把浴缸装满冷水,关上灯,爬进去,在突然的,仁慈的解脱中颤抖。
他们躺在黑暗中,光着腿在水下交缠。
亨利的手指在她的膝盖上弹奏着旋律。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名?”
艾迪抬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上的瓷砖,看到了伊莎贝尔最后一天的样子,她坐在桌子旁,眼睛里一片空白。
她在咖啡馆看到了雷米,她的目光梦幻般的越过她的话,无法听到他们。
“因为我觉得我做不到,”她说,手指在水里划过。
“当我试图告诉人们真项的时候,他们的脸变得一片空白。当我试着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它总是卡在我的喉咙里。”
她的微笑。
“除了你。”
“但是为什么呢?”他问道。
“如果你将被遗忘,那说出真项又有什么关系呢?”
艾迪闭上了眼睛。
这是个好问题,她已经问过自己上百次了。
“我想他是想抹去我。确保我感觉自己被忽视,不真实。你不会真正意识到一个名字的力量,直到它消失,在你之前,他是唯一一个会说这话的人。”
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像烟雾一样卷曲。
哦,艾德琳。
艾德琳,艾德琳。
我的艾德琳。
“真是个混蛋,”亨利说,她笑了,想起那些她对着天空尖叫的夜晚,说黑暗是如此的糟糕。
然后他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艾迪犹豫了。
刹那间,她躺在床上,黑色的丝绸被单缠在她的四肢上,新奥尔良的热浪即使在黑暗中也令人感到压抑。
但卢克是一个很酷的重量,包裹在她的四肢上,他的牙齿滑过她的肩膀,他对着她的皮肤低声说了这个词。
“投降。”
艾迪咽了下去,把记忆像胆汁一样塞进喉咙。
“差不多30年前,”
她说,好像她不计算日子。
好像周年纪念不是赶着去见他们似的。
她斜眼看了看堆在浴室地板上的衣服,还有她短裤口袋里的木戒指的凹痕。
“我们吵了一架,”
她说,这是事实的最原始版本。
亨利看着她,显然很好奇,但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对此,她很感激。
这个故事有一个顺序。
她到了就会告诉他。
现在艾迪抬起手,打开淋浴,淋浴像雨一样落在他们身上,舒缓而稳定。
这是一种完美的沉默。
容易,空的。
他们在冰冷的水流下面对面坐着,艾迪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浴缸上,听着这场临时的风暴。
……
英格兰科茨沃尔德,1899年12月31日。
它正在下雪。
不是一层霜,也不是几片雪花,而是一层白霜。
艾迪蜷缩着坐在小屋的窗户里,身后是火,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她看着天塌下来。
她从许多方面引领了岁月的变迁。
站在伦敦的屋顶上,手拿香槟,手拿马灯穿过爱丁堡的鹅卵石路。
她曾在巴黎的大厅里跳舞,也曾在阿姆斯特丹看着天空因烟花而变成白色。
她亲吻陌生人,歌颂她永远不会见的朋友。带着砰砰声和窃窃私语走出去。
但今晚,她心满意足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世界变白,每一条线和曲线都被雪抹去。
当然,这小屋不是她的。
严格来说不是这样的。
她发现这个地方几乎完好无损,是一个被遗弃的地方,或者只是被遗忘了。
家具破旧不堪,橱柜几乎空无一物。但她有一个季节可以让它成为自己的,从田野的灌木丛中收集木材。
去照料野生的花园,去偷她不能种的东西。
这只是一个让她安息的地方。
外面,暴风雨已经停了。
雪静静地躺在地上。
像没有记号的纸一样光滑干净。
也许这就是驱使她站起来的原因。
她拉紧披在肩上的斗篷,冲了出来,靴子立刻陷进了雪里。
它是淡淡的,被搅成一层糖膜,冬天的味道在她的舌尖上。
有一次,在她五六岁的时候,维隆下了一场雪。
一层几英寸深的白色覆盖了一切,这是一种罕见的景象。
几个小时后,它被马匹和马车毁坏了,人们来回跋涉,但艾迪发现了一小片未被破坏的白色曲域。
她冲了进去,留下了鞋子的痕迹。
她赤手空掌在冻僵的床单上跑着,左手的手指在身后。
她把画布上的每一寸都弄坏了。
当她吃完的时候,她环顾四周,发现田野上到处都是脚印,她为这一切都结束了而感到悲哀。
第二天,霜破了,冰融化了,这是她最后一次在雪中玩耍。
直到现在。
现在,她的脚步嘎吱嘎吱地踩着完美的雪,雪在她身后升起。
现在,她的手指划过温柔的山丘,它们在她的触摸下变得光滑。
现在她在操场上玩,不留下任何痕迹。
这个世界依旧纯洁无瑕,这一次她心存感激。
她不停地旋转,在雪地上跳起舞来,没有舞伴,在踏错一步之前,她为这一瞬间奇怪而简单的魔力而笑,比她想象的更加美好。
她失去了平衡,摔在一堆白色的雪花上,衣领上突然袭来的寒冷让她喘不过气来,连兜帽里都是雪。
她抬起头。
又下起雪来了,现在雪很轻,雪花像星星一样落下。
世界变得沉闷,一种棉花般的安静。
如果不是冰冷的湿气浸透了她的衣服,她认为她可以永远呆在这里。
她决定至少现在要留在这里。
她陷进了雪里,让雪吞没了她的视线,直到空旷的天空周围只有一幅画框,那是寒冷、明朗、布满星星的夜晚。
她又回到了十岁,躺在她父亲工作室后面的高草丛里,梦想着自己在任何地方,而不是家里。
多么奇怪,弯弯曲曲的路美梦成真。
但现在,凝视着无尽的黑暗,她想的不是自由,而是他。
然后,他就出现了。
站在她身旁,黑暗笼罩着她,她想也许她又疯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二百年,”
卢克说,跪在她身边,
“仍然表现得像个孩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他伸出手来,她握住手,让他拉着她走出寒冷。
他们一起走回小屋,雪地上只留下他的脚樱屋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她自己呻银了一声,伸手去拿灯笼,希望能把火重新点燃。
但卢克只是看着冒烟的废墟,心不在焉地弹了弹手指,火焰在壁炉里涌起,一股热气,把一切都投下阴影。
她想,他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是多么容易啊!
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困难。
卢克考虑的是小别墅,借来的生活。
“我的艾德琳,”
他说,“仍然渴望长大,成为埃斯特尔。”
“我不是你的,”
她说,尽管现在这些话已经失去了它们的恶意。
“全世界的人,你却在荒野里扮演一个女巫,一个向旧神祈祷的老太婆。”
“我没有向你祈祷。可你还是来了。”
她带着他走进来,他穿着一件羊毛外套,围着羊绒围巾,衣领高高地贴着他的脸颊。
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冬天见到卢克。
它很适合他,就像夏天一样。
他面颊上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大理石般的白色,黑色的卷发就像没有月亮的天空。
那双绿眼睛,像星星般冰冷明亮。
看他站在火炉前的样子,她真希望能把他画下来。
即使过了这么久,她的手指还是痒痒地想要木炭。
他用手摸了摸壁炉架。
“我在巴黎看到了一头大象。”
那是她多年前对他说的话。
这是一个如此奇怪的回答,充满了无言的东西。
我看见一头大象,就想起了你。
我在巴黎,而你不在。
“你想到了我,”她说。
这是一个问题。
他没有回答。
相反,他环顾四周,说道:“以这种方式迎接新的一年真是太可悲了,我们可以做得更好。跟我来。”
她很好奇——她总是好奇——但今晚,她摇了摇头。
“没有。”
那骄傲的下巴抬起来了。
那双浓眉紧蹙在一起。
“为什么不?”
艾迪耸了耸肩。
“因为我在这里很快乐。我不相信你能把我带回来。”
他的微笑闪烁着,像火光一样。
她希望这一切就此结束。
转身却发现他不见了,偷偷地回到黑暗中。
但他还在,这个影子在她借来的房子里。
他坐到第二把椅子上。
他凭空变出几杯酒来,他们像朋友一样坐在炉火前,或者至少像敌人一样在休息,他告诉她在十年之末——本世纪之交的巴黎。
那些如鲜花般盛开的作家,那些艺术、音乐和美。
他总是知道如何诱货她。
他说,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一个光明的时代。
“你会喜欢的,”
他说。
“我肯定会的。”
她将在春天去看世界博览会,见证埃菲尔铁塔,那座高耸入云的铁雕塑。
她会走过玻璃建筑、短暂的装置,每个人都会谈论旧世纪和新世纪,就好像现在和过去之间有一条界线。
就好像它们并不同时存在。
历史是在回顾时设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