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属于所有人,或者不属于任何人。现在你觉得我是魔鬼了吗?你在树林里可没这么确定。”
“也许,”她说,“你让我相信了。”
卢克仰起头,嘴角露出邪恶的微笑。
“你认为如果我是真的,那么他也是真的。光明对我的影子,白昼对我的黑暗?你也相信,如果你向他而不是向我祈祷,他会对你如此仁慈。”
她已经想过一百遍了,虽然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卢克向前倾着身子,双手从座位上滑了下来。
“而现在,”他补充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但对我来说,”
他说着站了起来。
“嗯,魔鬼只是一个指代一种非常古老思想的新词。至于上帝,好吧,如果这一切只需要一种戏剧天分和一点金色的修剪……”
他弹了弹手指,突然,他上衣上的纽扣、鞋子上的扣带、背心上的缝线都不再是黑色的,而是镀金的。
皎洁的星星映衬着无月的夜晚。
他笑了,然后像掸去灰尘一样掸去了金银丝饰品。她看着它落下,再次抬头发现他就在那里,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
“但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艾德琳,”他低声说,手指轻抚着她的下巴。“我总是回答。”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看着他那过于熟悉的触碰着她的皮肤,看着他那血红的绿眼睛,看着他那如狼一般狂野的笑容。
“再说,”他说,手指从她脸上滑落,
“所有的神都有价钱。我又不是唯一一个做灵魂交易的人。”
卢克张开他的手,放在一边,在他手掌上方的空气中绽放着光芒。
“它的灵魂枯萎在架子上。我浇水。”
光线扭曲和卷曲,他的承诺。
“我先付钱。”
它突然闪耀一次,然后靠近,呈现出一个固体的形状。
艾迪一直想知道灵魂是什么样子的。
灵魂,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词埃
就像上帝,就像时间,就像空间,当她试图描绘它的时候,她会想象出闪电,穿过尘埃的阳光,以人形的形状出现的风暴,无边无际的白色。
真相要小得多。
卢克手里的灯是大理石的,玻璃般的,内部发出微弱的光。
“那是?”然而,艾迪无法将她的目光从这个脆弱的球体上移开。
她觉得自己在伸手去拿,但他把它拉了回来,她够不到。
“不要被外表所迷惑。”
他用手指转动发光的珠子。
“你把我看成一个男人,虽然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这种形状只是一个侧面,专为观赏者设计的。”
光线扭曲,移动,球体扁平成一个圆盘。
然后是戒指。
她的戒指。
白蜡木在发光,她的心渴望看到它,渴望捧着它,渴望触摸着它磨损的表面。
但她握紧拳头,不愿再伸出手来。
“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可以给你看,”
他咕噜着,让光线落在他的手掌上。
“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把你的灵魂暴露在你面前。投降吧,我保证,你看到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真相。”
又来了。
一次是盐,一次是蜜,每一次都是为了掩藏毒药。
艾迪看着戒指,让自己在它上逗留最后一次,然后迫使她的目光超过了光,以迎接黑暗。
“你知道,”她说,“我想我宁愿生活在幻想中。”
卢克的嘴抽动了一下,她分不清是生气还是觉得好笑。
“随你便吧,亲爱的,”
他说着,用手指遮住了灯光。
......
2014年3月23日,纽约市
艾迪坐在角落里的一把皮椅上,猫的轻柔的呼噜声从她脑袋后面的货架上传来,她看着顾客们向亨利倾身而去,就像花儿向太阳倾身而去一样。一旦你了解了一件事,你就会发现它无处不在。
有人说紫色大象,突然间,你在商店橱窗、t恤、毛绒玩具和广告牌上看到它们,你纳闷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
亨利也一样,还有他做的交易。
一个男人,对自己说的每句话都嗤之以鼻。一个女人容光焕发,容光焕发。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偷着机会摸他的肩膀,他的手臂,因为明目张胆的吸引而脸红。
尽管如此,艾迪并不嫉妒。
她活得太久,失去的太多,她所拥有的那一点点东西都被人借走或偷走,从来没有留给过自己。
她已经学会了分享——然而,每当亨利偷偷瞥她一眼,她就会感到一股令人愉快的温暖,就像乌云间突然出现的阳光一样受欢迎。
艾迪把腿伸到椅子上,膝盖上放着一本诗集。她脱掉了溅满颜料的衣服,换上了一条新的黑色牛仔裤和一件在亨利工作时从旧货店偷来的超大号毛衣。
但她保留了那双靴子,那黄色和蓝色的小斑点是她前一天晚上的提醒,是她拥有的最接近照片的东西,一种物质记忆。
“准备好了吗?”
她抬起头来,看到店门上的招牌已经翻了出来,上面写着“关门”,亨利站在门口,胳膊上搭着他的夹克。
他伸出手,把她从皮椅子上扶起来,他解释说,这把椅子有一种吃人的习性。
他们走到外面,爬上四级台阶回到街上。
“去哪儿?”艾迪问道。
时间还早,亨利正忙得不可开交。
在黄昏时分,这种情况似乎更糟,日落意味着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时间随着光线的消失而流逝。
“你去过冰淇淋工厂吗?”
“听起来很有趣。”他的脸。
“你已经。”
“我不介意再去一次。”
但是亨利摇摇头说:“我想给你看一些新的东西。还有什么地方你没去过吗?”
他问道,过了好一会儿,艾迪耸了耸肩。
“我确信有,”她说。“但我还没找到。”
她的意思是有趣,轻松,但亨利皱眉,陷入沉思,并环顾四周。
“好吧,”他说,抓住她的手。
“跟我来。”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中央车站。
“我不想打断你,”
她看着熙熙攘攘的车站说,“但我以前来过这里。大多数人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亨利对她咧嘴一笑,那纯粹是恶作剧。
“这种方式。”
她跟着他下了自动扶梯,到了车站的底层。他们手拉着手,穿过夜晚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熙熙攘攘的餐饮大厅走去,但亨利突然停了下来,停在一个由瓷砖拱门组成的十字路口,走廊向四面八方延伸。
他把她拉到一个有柱子的角落里,那里的拱门分开,在头顶和头顶上弯曲,把她引向瓷砖墙。
“待在这里,”他说,然后走开了。
“你要去哪儿?”她问道,已经转身跟了上来。但亨利回来了,挺起了肩膀。
“待在这里,像这样,”他说。
“听”。
艾迪把耳朵贴在瓷砖墙上,但她听不到任何动静,因为行人的嘈杂声,晚上人群的喧哗声。
她回头瞥了一眼。
“亨利,我不——”
但亨利不在那儿。
他正慢跑着穿过大厅,跑到拱门的另一边,大概三十英尺远。
他回头看了看她,然后转过身去,把脸埋在角落里,像一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数到十一样四处寻找。
艾迪觉得很可笑,但她靠在瓷砖墙上,等待着,听着。
然后,不可思议的是,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艾迪”。
她一惊一乍。
这句话温柔而清晰,仿佛他就站在她身边。
“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问拱门。
当他回答时,她能听到他声音里的微笑。
“声音随着拱门的曲线而变化。一种空间弯曲刚好的现象。它叫低语画廊。”
艾迪奇迹。
三百年了,还有很多新东西要学。
“跟我说话,”
一个声音从瓷砖上传来。
“我该说什么呢?”
她对着墙低声说。
“好吧,”
亨利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为什么不给我讲个故事呢?”
......
法国巴黎,1789年7月29日
巴黎是燃烧。外面,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烟雾的气味,虽然这座城市从来没有真正安静过,但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噪音一直在不断。
那是毛瑟枪的子弹,那是大炮的射击,那是士兵的命令,那是口口相传的反驳。
法兰西万岁!法兰西万岁!法兰西万岁!
攻占巴士底狱两周后,这座城市似乎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一分为二。
然而,它必须继续,它必须生存,所有在它里面的人,在每天的风暴中找到出路。
艾迪选择在夜间行动。
她在黑暗中穿梭,一把军刀抵着她的臀部,一个三角锥低抵着她的额头。
她从一名在街上被枪杀的男子身上剥下的衣服,撕破的衣服和腹部的黑色污渍藏在一件从另一具尸体上抢救出来的背心下。
乞丐不能挑三拣四,一个女人独自旅行太危险了。如今扮演贵族角色更糟糕——以其他方式融入社会更好。
一股潮流席卷了整个城市,立即胜利和醉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艾迪将学会品尝空气中的变化,感觉活力和暴力之间的界限。
但今晚,反抗仍然是新的,能量奇怪和不可读。至于城市本身,巴黎的大街都变成了迷宫,突如其来的障碍和路障把任何道路都变成了一连串的死胡同。当她转过另一个拐角,发现前面有一堆板条箱和残骸在燃烧时,这就不足为奇了。
艾迪低声发誓,正要往回走,这时靴子声在她身后的路上响起,一枪走火了,在她头上的路障上噼啪作响。
她转过身来,发现有六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他们穿着叛军的杂色服装。他们的滑膛枪和军刀在黄昏的光线中暗淡地闪烁着。
因此,她很感激她的衣服曾经属于一个平民。艾迪清了清她的喉咙,小心地迫使她的声音低沉,粗声粗气,她喊道,“法国万岁!”
男人们回敬了她,但令她沮丧的是,他们并没有撤退。
相反,他们继续朝她走去,双手放在武器上。
在火焰的光芒下,他们的眼睛因酒和夜晚的无名能量而显得呆滞。
“你在这儿干什么?”
其中一个要求。
“可能是个间谍,”另一个人说。
“许多士兵穿着普通的衣服在大街上游行。掠夺死去勇士的尸体。”
“我不想找麻烦,”她大声说。
“我简直是迷路了。让我过去,我就走了。”
“再带十几个回来,”第二个嘟囔着。
“我不是间谍,不是士兵,也不是尸体,”她回答道。
“我只是想——”
“——搞破坏。”
第三个插话。
“或者突击我们的商店,”
另一个人说。
他们不再叫喊。
没有必要。
他们靠得很近,可以用平静的语调说话,把她背靠在燃烧的街垒上。
如果她能越过他们,离开,远离视线,远离心灵——但她无处可逃。
小巷都被封锁了。
箱子在她身后烧得滚烫。
“如果你是朋友,那就证明给我看。”
“放下你的剑。”
“摘掉你的帽子。”
”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艾迪低语,把帽子扔到一边,希望黑暗足以掩盖她柔软的容貌。
但就在这时,街垒在她身后噼啪作响,有一道光柱熄灭了,火光顿时亮了起来,她知道火光很强烈,可以看得见。
从他们脸上的变化就知道了。
“让我过去,”
她又说了一遍,手伸向臀部的剑。
她知道如何使用它,也知道有五把剑而她只有一把,如果她抽出剑来,除了穿过去就别无他法了。
与可能首先发生的事情相比,生存的希望只是小小的安慰。
他们靠近了,艾迪拔出了剑。
“退后,”她咆哮道。
令她惊讶的是,这些人停止了行走。
他们的脚步停顿下来,一道阴影落在他们的脸上,表情变得松弛。
手从武器上滑了下来,脑袋耷拉在肩膀上,夜晚一片寂静,只听见板条箱燃烧时的噼啪声和她背后传来的微风般的声音。
“人类的和平装备太差了。”
她转身,剑仍高举着,找到了卢克,他的棱角在火焰的映衬下变成了黑色。
他没有从剑前后退,只是举起手来,用他的手抚摸着剑,优雅地像一个情人抚摸着皮肤,像一个音乐家抚摸着乐器。
她半是希望剑能在他指缝间歌唱。
“我的艾德琳,”暗夜之神说,“你真会找麻烦。”
那鲜艳的绿色目光移向一动不动的人。
“我能在这里真是太幸运了。”
“你就是夜本身,”
她鹦鹉学舌地说。
“你不是应该无处不在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你的记性真好。”
他的手指缠绕在她的刀刃上,刀刃开始生锈。“
那一定很烦人。
“一点也不,”她干巴巴地说。
“这是一份礼物。想想所有需要学习的东西。而我,有那么多时间去学习我——”
她被远处一阵枪炮声打断了,那是一门轰隆隆的大炮的回答。
卢克厌恶地皱起眉头,看到他心绪不宁,她觉得很有趣。炮声又响了,他抓住她的手腕。“来吧,”他说,“我都无法思考了。”
他迅速转身,把她拖在身后。
但是他没有向前走,而是向旁边走,走到最近的墙的阴影里。
艾迪往后缩了缩,想要撞到石头,但墙打开了,整个世界都塌了,在她能喘口气之前,她后退了,巴黎不见了,卢克也不见了。
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它不像死亡那样寂静,不像虚无,也不像平静。
在这盲目的黑色虚空中有一种暴力。
那是鸟儿的翅膀拍打着她的皮肤。那是风拂过她头发的声音。
那是一千个低语的声音。
那是恐惧,是坠落,是一种野性的、狂野的感觉,当她想要尖叫的时候,黑暗又消失了,黑夜又重新出现了,卢克又回到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