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过后,大院里住户们基本回归。
十五的晚上,各家各户自发从家里带来吃食,聚在院子里欢庆元宵——是四十一地质大队从北方一路南迁时保留下来的习惯。
大队宣传部的年轻人们,在院子里布置了灯谜有奖竞猜,拉起数米长的横幅
「正月里来闹花灯,花灯猜谜样样全」
只要记下灯号和对应谜底,就可以去指定地点兑奖领奖。奖品有各类零食糖果,由光明小卖部友情赞助。
今年大队里也提供丰富奖品成箱的苹果柿子橘子。
平州占据地理优势,食品供应水平高,水果储存技术排在全国前列,能吃到不少反季节水果。
明蔚和李江河回老家时带苹果回去都是稀罕物件,祭祖时候要放在供果之巅。
少见的反季节水果,惹得孩子们猜谜兴致高昂。
大人们凑在一起,话题很快便聊向孩子的学习。吴迪玉总会被问到如何教娃,齐泓光总会被问到怎么学习,连双胞胎也会被问大哥在家每天看书到几点?
出于礼貌,吴迪玉会说儿子比较喜欢看书,事实上她也没法解释齐泓光为什么成绩好。儿子从小到大都这样,学习方面根本没让她操心过。她才是全场最缺乏教育经验的妈妈。
邻居们自有领悟,借此教育自己的孩子,书中自有黄金屋!要做个勤奋的读书人。
坐在双胞胎旁边的是刘映芬和李小蓉母女,听说齐家在,她特意叫女儿放下练习册,亲自带她“刺探敌情”,顺便偷个师。
吴迪玉说到了孩子们作息双胞胎每晚九点喝牛奶,九点半睡觉,周末延迟到十点。齐泓光照顾完弟妹,会看一小时书,11点也睡了。
“11点?”刘映芬惊讶,眯着眼睛打量一番,“那几点起来?”
天气冷的时候,大家七点起床,齐泓光负责烧火煮水,比他们早十分钟起。
“不晨读吗?”
齐天摇摇头,“以前我大哥晨起会打一套拳,李爷爷教的。”
“那是运动好,身体好,学习自然好。”邻居们附和,也提到李小蓉考到全级第二的事。
刘映芬脸上抽搐几下,当做微笑,“年纪第二,惭愧惭愧,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刘姐你太谦虚啦。年纪第二也是学霸,你们怎么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呀!”
“学霸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学得那么好的。”刘映芬用力瞪了李小蓉一眼,瞧一瞧!看一看!她着实没脸继续坐在这里!这个死丫头跟一尊石像似的,就剩呼吸了。
别人家的孩子早睡晚起,学习时间比她女儿少,也不用花冤枉钱去请私教,成绩永远年级第一,稳稳吊打这个万年老二。
李小蓉坐得笔直,指尖要穿透掌心,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齐泓光静静坐在她对面,他到底凭什么可以如此淡定?被众人夸奖的时候,内心其实很得意吧。捕捉到少年嘴角转瞬即逝的上扬,李小蓉咬紧了后槽牙。
有人百分之一的天赋就能碾压别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她恨这种百分之一的天赋。
齐泓光全然不觉,一直在看和李江河猜灯谜的明蔚,两个活泼外向的人,此刻眉头微蹙,为了赢得一颗橡皮糖而努力着。这份平和不过五秒,很快见到李江河作势要去揪明蔚兜帽上的雪绒球,大喊“明!刺!猬!不许抢答。”
明蔚蹦起来,对李爷爷的方向先告状“李爷爷——大江河虾我!”(粤语虾音,意为欺负)
李爷爷放下茶杯,中气十足,“大江河!”
像广阔的海面,时而掀起浪潮,很快又归于平静。
齐泓光唇角弯起弧度,很快放下。对他来说,一只耳朵聋了的好处是,他可以选择自己想去听什么。
学习成绩好,许是因为珍惜世上的声音,老师讲的话他听一遍就能记得,深深印在心里,他在安静的世界里思考,感知不到其他。
夸完孩子们,大人们又谈起了工作——都是四十一大队的职工和家属,有共同的话题。
严肃的话题扯完,渐渐转到生活八卦。牛阿婆是风水先生,许多人特别相信她,希望她能帮自己算上新年第一卦。
牛阿婆微微笑,“街坊们,不好意思,年二十八那天我就闭关了,过了农历一月才出关。今天是元宵,大家只闲聊,不问事哈。”
明蔚跑回来,微微倾身朝着齐泓光,在自己手心写字给他看,“黯,这个字打一成语,是什么?”
齐泓光不假思索,“有声有色。”
“对哦!”明蔚转身奔向李江河,“我知道啦。”
齐泓光抿着唇,像是浅笑。
不过三分钟,轮到李江河过来,“兔子请老虎,打一成语。”
“寅吃卯粮。”
齐心见他俩轮流来找齐泓光,询问战况。猜灯谜要动脑,双胞胎不感兴趣,只对零食奖品有兴趣。
李江河塞给她一把橡皮糖,“都是你大哥赢的。”
他和明蔚每人有三次求助场外专家的机会,后来渐渐变成五次、六次,索性把齐泓光也拉去了猜灯谜。
明蔚邀请李小蓉一起去,刘映芬微笑婉拒,眼风在几人中间扫,“正好家里有亲戚来,下次有机会小蓉再跟你们一起玩。”
李小蓉笑容也微微有些不自然,脸有些僵,绷紧的神经无法放松。她用力掐自己,不想让同学知道她窘迫的秘密。
“刘阿姨,我们等会儿准备拍大合照呢。”
“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刘映芬保持生硬的笑。
明蔚“哦”了声,刘阿姨好像特别严格。初二开始,李小蓉每天都要补习,除了在学校里碰面,她俩已经很久没一起玩了。
有刘映芬在,李江河也很收敛,不会开玩笑把李小蓉喊成李小龙。
少年们你推我搡地离开,女人觉得眼前终于清净了。
她对学习好的学生自带滤镜,李小蓉是知道的。除了齐泓光,刘映芬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咋咋呼呼的明蔚,绝对不允许自己跟她一起玩。
大院的高低杠上也挂着猜谜的夜灯。
明蔚仰头看齐泓光,“刚才是不是都来问你怎么学习的?”
齐泓光“嗯”了声,他知道明蔚刚刚是来“救”他于水火之中。就像他留在那里,总不能让吴迪玉一个人在那里应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