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雪色道袍上染着他吐出来的点点污血,实在有碍观瞻。
“雪”与“血”明明同音,却同音不同意,差之千里,便犹如鸿沟般跨越不了,就像……就像他和叶青尧。
不。
不可能!
周宿忽然抓住那一块裙纱用力擦拭,妄想证明什么,改变什么。仿佛只要他将这几滴脏血擦干净,她如雪的衣袍就还会如初干净,但他在做无用功,不管他如何坚持和努力,那血迹像绣在衣服上的印记,无法抹去。
“不用擦,我会扔掉。”
淡漠的声音让周宿僵了僵。
扔掉?
就像扔掉那根他千挑万选的树枝拐杖,就像扔掉他和他们的曾经。
“你……”
周宿咽掉咽喉里的血,沙哑声线如同外头的雨,被风吹歪风向,颤巍巍地乱了拍子,“是不是嫌弃我?”
叶青尧神态淡,没有回答。
周宿闭了闭眼,明白了答案。
她是的。
从一开始就是。
时至今日周宿都记得小时候的她多么倔强,哀绝凄婉地看着他无声落泪,成就他人生中少有的心软。
偶尔,周宿也会想起那时候。会笑,会摇头,会思考她过得怎么样,却从来没有后悔救过她。
现在庆幸,万幸,以及深深地后怕。
好在将她拽了回来,好在她还活着,活得这样好,这样从容不迫。
只是太过从容,就显得冷漠无情,和小时候的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那时候你为什么寻死?”周宿终于将目光放在叶青尧脸上。
她不一样了。
从前多么茫然可怜,如今就有多么凛然无畏。
周宿甚至无法将现在的叶青尧和当初那个小女孩联想在一起。
所以这些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叶青尧看到周宿眼里的怜惜,收回被他握在手心里的一段袖袍,眼睫一压一抬,神态自若,无声地讲述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是一段愚蠢的往事罢了,不足挂齿。”
周宿虽然并不指望叶青尧对自己救她的事感激涕零,但这样淡然也属实没想到。
他还曾经想过要是有机会遇到小时候救过的小女孩,一定要让她好好伺候自己报恩,想必她也很愿意,毕竟那时候她乖乖巧巧,温温婉婉,看着就好拿捏。
谁知道温婉好拿捏的小姑娘竟然长成这样无心无情的“大魔王”,到头来是他被折腾得血都快吐干,哪里还敢要她伺候自己。
周宿忽然觉得好笑,“你现在和从前很不像,是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
叶青尧似笑非笑瞧他一会儿,什么也没回答。
“说啊。”
叶青尧却看向外头。
“雨停了。”
她起来向外走,“回吧,在你爷爷发现我们之前赶回去,别叫他怀疑。”
周宿砸了砸嘴巴,她这是明目张胆告诉他——
“我接下来会继续在周家兴风作浪”的意思吗?
周宿擦掉嘴角血迹,缓缓慢慢的起来跟在她后面。
“叶青尧,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先生还是关心自己吧。”
这是指他随时随地都在吐血的事。
周宿“……”
还不是被气的。
他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回忆当年各种各样细节,却找不出叶青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蛛丝马迹。
叶青尧身上才被烤干不久的道袍再次被露水沾湿,周宿默默走到她前面,用自己身体提前带走路边草丛里的大片露水,也好让她能少沾一点,少难受一些。
叶青尧怎么会看不懂他的行为?只是瞧着他被露水打湿的衣裳以及泥泞裤脚,她竟然提不起任何感激念头,无动于衷,甚至觉得矫情乏味。
“周先生。”
周宿回头,看到她冷漠的眼睛。
“你挡着我看路了。”
周宿其实是带着一丝期待回头的,希望她能看出他的体贴,说出点只言片语,哪怕是不走心的称赞,都是对他莫大的鼓励,可叶青尧却嫌他添麻烦,还有些隐约的不耐烦。
周宿感觉自己像个莫大的笑话,既耻辱,也尴尬。同时佩服叶青尧,哪怕是他也做不到在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关心时冷漠以对,她是真没有心。
周宿不知道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
反正说什么都会被怼回来,她气人的本事可比他厉害,他已经失去想要一争高下的**。
还想多活两年呢。
沉默着,周宿打算走回她的身后,也好别耽误堂堂的叶道长看路,可看到她被湿泥弄脏的衣服,又有些忍受不了的抿紧唇。
“要不我背你,不耽误你看路看风景。”
叶青尧用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他,似乎在问——
如此厚脸皮,不知道我在嫌弃你吗?
周宿脸上火辣,语气竟格外的理直气壮,“你就让我背一下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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