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显德元年(2 / 2)

柴荣摆摆手,没让他把话说完:“朕刚即位,还是以稳定朝局为主,你的建议在大方略上无错,但也容易落人口实。

这样吧,朕会下旨给卫王和李筠,命他们密切关注刘崇和契丹动向。”

朱秀苦笑,柴荣还是不太相信他的判断。

按照正常思路来说,这个时节对任何一方都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

可历史上,北汉和契丹联军就是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举兵南侵,逼得刚刚继位的柴荣亲征,这才有了那场着名的高平之战。

可在朱秀看来,高平之战风险极大,周军赢的相当侥幸,稍有不慎,就是灭国之祸!

能帮助柴荣在即位之初避免一场事关国运的凶险战事自然最好,可惜,柴荣似乎不太相信他的推论。

这也不能怪他,作为大周皇帝,屁股所处的位置和朱秀不一样,考虑的必须更加周到和细致。

朱秀心里叹口气,看来有些事注定躲不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柴荣取出一块做工精细的金令:“往后,由你担任武德使,执掌武德司,凭此金令,可以在任何时候直入宫禁,也可以调动五百名以下殿前禁卫。”

朱秀诚惶诚恐拜倒:“臣叩谢陛下天恩!”

双手捧过金令,朱秀又道:“臣想奏请一人出任副使,请陛下允准!”

柴荣笑道:“何人?”

“供奉官曹翰!”朱秀坦然笑道,一双澄澈目光直面柴荣。

柴荣双目深处划过精芒,唇角含笑:“就你小子心思多,起来吧,朕准了。”

“多谢陛下!”朱秀叩首,嬉笑着爬起身。

曹翰跟随柴荣在澶州多年,那段时间是柴荣最为苦闷的日子,如今熬过头了,曹翰受到重用只是迟早的事。

与朱秀不同,曹翰是柴荣的绝对心腹,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曹翰可以眼睛都不眨地当场赴死。

朱秀和柴荣的关系则要复杂得多,既是君臣,也是连襟亲戚,又是相识多年的知己好友。

朱秀不是一个人,他身上牵扯太多利益纠葛,曹翰则简单许多,除了依靠皇帝,他别无选择。

武德司独立于司法之外,只听命于皇帝,是名副其实的天子爪牙,朱秀出任使司,说明柴荣对他的信赖和倚重。

让曹翰来当副使,武德司一举一动就瞒不过皇帝,如此一来,朱秀安心,柴荣也能安心。

“好了,你退下吧。”柴荣笑道,“去了蒲州替朕好好尽孝,快去快回,路上不许贪玩!大娘子临盆在即,让你妻近日多来宫里陪伴,她们姐妹在一起,大娘子就不会太紧张。”

“臣遵旨!陛下放心,臣祭奠完先帝就赶回来,绝不敢耽误。”朱秀恭声告退。

这个时候,就算柴荣让他出去玩他也不敢啊,北边的刘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过来。

柴荣目送朱秀身影消失在殿外,转过身面对着巨大梓宫,长长叹口气,恭恭敬敬跪下,继续为先帝守灵

朱秀刚要出右长庆门,身后传来呼喊声:“朱县公留步!”

回头一看,王令温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穿一身朱色公服,银白须发更是惹眼。

“原来是王老将军!”朱秀忙上前揖礼。

王令温笑眯眯地看着他:“武德司金令,朱县公到手了?”

朱秀笑道:“老将军消息还是这般灵通!承蒙陛下恩荣,委派在下接任使司一职!”

朱秀拿出金令,王令温接过,轻轻抚弄:“这东西在老夫身边三年多,如今终究还是易主了”

朱秀道:“老将军放心,在下一定不会辱没武德司威名!”

王令温把金令还给他,语重心长地道:“武德司地位特殊,使司虽然只是正四品官阶,但在朝臣眼中,无异于洪水勐兽。

这使司不好当啊,上承皇帝,下临百官,权力大得惊人,却也是如临深渊,凶险难测!

这其中的分寸,你可要把握妥当!”

朱秀轻笑道:“老将军放心,在下已经奏请供奉官曹翰出任副使,陛下跟前的第一关,我算是过了!”

王令温一怔,捋须哈哈大笑:“朱县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得两朝皇帝宠信!若是老夫有你一半头脑,也不至于年届六十还要外放藩镇,唉~~人之命途,都是天定啊!”

朱秀略带同情地看着他。

王令温在朝中的地位其实很尴尬,一方面,他的确是郭威心腹重臣,这些年执掌武德司没少得罪百官,对大周忠心耿耿。

另一方面,他的功劳又不足以支持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加之上了年纪,可以选择的余地其实不多了。

柴荣即位,武德使如此重要的职位肯定要安排可靠之人,王令温跟随郭威起家,和柴荣交集不多,不可能让他继续留任。

想留在京中也较为困难,毕竟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

外放陈州就是最好的选择。

陈州就是后世周口,距离开封不远,也算富庶之地,看得出这是柴荣感念他过往功绩,让他去个好地方安享晚年。

王令温一把年纪,对荣华富贵看得开,走近几步,低笑道:“当年朱侯爷在江宁的所作所为,老夫可是按照约定,一个字都没向先帝透露。老夫别无所求,只希望朱侯爷今后,能在我王家人遭难之时,出手帮衬一把,不求富贵绵延,只求子嗣不绝。”

朱秀微微一笑,郑重揖礼:“老将军放心,在下答应的事,绝不食言!”

“如此,老夫就能安心去陈州赴任这或许,是老夫仕途最后一站了”

王令温幽幽感慨一声,二人相互作别揖礼,朱秀目送他走出长庆门,乘坐马车往宫城右掖门而去。

朱秀心里也不禁生出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像王令温这样上了年纪又不受新君青睐的旧臣,注定要被边缘化。

他们只会离国家的权力核心越来越远,直至终老故去,成为见诸史书的一个名字,留下一段过往,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