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逊惊骇万分,拎起拳头猛地砸去,那黑脸侧头一歪躲过。
周光逊朝边上一滚躲开,下意识要去拔刀,往腰间一摸却是摸空。
“哐”一把刀扔在他身前,李重进森然冷笑:“想要刀?老子给你!”
周光逊愣了愣,迅速捡起拔出鞘,双手紧握横在胸前,满眼警惕地扫视周围环境。
这时他才瞧见,原本睡在帐子里的民夫早已不知去向,除却那黑脸将军,还有一个白衫少年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打瞌睡。
帐子两头各站着几名军士举着火把,火焰在夜风下摇曳身姿。
周光逊迅速判定自身处境,寻找脱身的机会。
“别白费心思,等了你这么多天,既然来了,哪能让你轻易离开?”
李重进兴致勃勃地打量,朝他勾勾手指头:“来,打赢我,你就能走!”
周光逊大怒,低吼一声握刀逼近,用尽全力斜劈一刀。
李重进不躲不闪,腰间雁翎刀闪电般拔出,凶狠地挥刀迎上,咣啷一声,双刀相碰激起火星,周光逊的刀脱手掉落,李重进斜跨一步倚住身形,用肩膀狠狠撞击周光逊的胸口!
周光逊一声闷哼,倒退几步,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勉强站稳。
李重进撇撇嘴:“差点意思。”
周光逊满面死灰,惨然大笑一声,扑上前想要捡起刀抹脖子,两名军士扑来将他死死摁住。
朱秀挥挥手,有军士收起刀,将周光逊松开。
“要杀便杀,无需羞辱我!”周光逊愤怒大吼。
朱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武艺不错,又能神不知鬼不觉逃出蒲州城,想来应该不是普通军卒?还有,你是怎么逃出城的?”
周光逊梗着脖子怒道:“问那么多作何,一刀杀了我便是!死之前,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潜入营地时,我自问无人察觉!”
李重进嬉笑道:“蠢蛋,你真以为自己能随随便便潜入我军营重地?那是爷爷们故意放你进来的!这帐子里睡的,你当真以为是民夫?哈哈~那都是我天雄军将士假扮的,就是为了引你们这些蠢蛋上当!”
周光逊面色铁青,捏紧拳头,好一会,才一口气泄尽,黯然道:“既然被俘,我无话可说,给个痛快吧!”
李重进笑呵呵地点头:“倒算是条汉子。”
朱秀笑道:“要杀你何必等到现在?你逃出城,想必也不是为了求死,既然如此,不妨好好配合,兴许还能有机会活命。
再问你一次,叫什么名字?在叛军里担任何职?”
周光逊看看他,犹豫片刻,咬牙道:“我叫周光逊,王继勋麾下兵马使。”
朱秀和李重进相视惊喜,果然是此人!
朱秀倍感振奋,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后世,周光逊在围困几个月后,才在巨大的压力和焦虑之下,选择投降。
现在,朱秀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干预,让既定事实提前发生,这又是一件经过他手发生改变的历史事件。
朱秀看着他,淡淡道:“你逃出城所为何事?是想暂时离开,还是想一去不返?”
周光逊低头默然。
朱秀淡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想逃回华阴,接上老母,然后远走他乡!你身上连兵器都没有,却带着一块十几两重的金铤,应该不会再想着回去为李守贞效命了吧?”
周光逊浑身一震,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你你怎会知道?”
朱秀微笑不语,李重进偷偷瞥他一眼,暗暗警惕起来,心中告诫自己,这小子能掐会算,今后切忌不可招惹,太危险了!
朱秀淡然道:“此局专为你而设。”
“为为我?”周光逊疑惑不已。
朱秀朝一名军士点头示意,那军士告退而去,很快,潘美搀扶着一名佝偻腰身的老妇步入帐中。
老妇衣着朴素,缀满补丁,双目患疾看不清,一只手朝前摸索,步履蹒跚还有些跛腿。
“大儿大儿是你吗?”老妇声音沙哑地低声呼唤着。
“娘?娘!”周光逊愣了好一会,似乎难以置信,老母竟然会出现在他眼前。
“是大儿的声音是大儿”周母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脚步蹒跚地往前迈出。
周光逊跪行几步,紧紧握住老母干枯的手,泪水纵横而出:“娘!”
周母惊喜得声音发颤,干枯手掌仔细摸索着周光逊的面庞,混浊泪水扑簌簌落下:“是为娘的大儿啊!~大半年了,听说外边打仗,死了不少人,娘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心里着急啊”
周光逊紧紧抱住老母,强忍呜咽,肩头不住耸动。
“娘,他们可有伤到你?”周光逊急忙问道。
周母抹抹泪,摇头道:“没有,没有,几位官人待我老婆子客气得不得了。”
周光逊放下心来,满眼复杂地看看朱秀等人。
周母想到些什么,紧张问道:“大儿,娘听他们说,你做了反贼,为祸作乱,要造朝廷的反?儿啊,听娘一句劝,年年打仗,好不容易消停几年,你怎能又要造反作乱,祸害百姓?
当反贼是要杀头的,咱家在华阴的乡邻亲戚一个也逃不掉!儿啊,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呀!你还没娶妻生子,难道要让咱家绝了后?”
周母边说边哭,周光逊慌了手脚,通红眼睛低声劝慰。
朱秀笑道:“老人家莫哭,不必惊慌,你儿子已经投降官军,保住了性命,今后他也是官军,为朝廷效力!”
周母欣喜道:“投降好啊,好啊!大儿呀,你可要知道好歹,千万不能再干糊涂事!要本本分分为官府做事,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小官人,小官人?”周母伸手四处摸索,朱秀起身上前两步:“老人家,我在这里。”
周母一手抓住朱秀胳膊,一手紧紧握住周光逊的手:“大儿啊,这位小官人是做官的,他跟娘讲了许多道理,也答应娘,只要你投降,咱家就可以保住性命,还能给你一份差事,让你有口饭吃!快,跟娘跪下,向小官人叩头!”
周母拉着周光逊要跪下磕头,朱秀忙将她搀住,笑道:“老人家年事已高,无需多礼!您老放心,咱们说好的话,一定会作数的!老人家先去歇息,我来跟您儿子好好谈谈。”
“好好大儿啊,小官人是好人呀,你今后跟着他,一定要好生侍奉”周母唠唠叨叨地念叨着。
周光逊既心酸又无奈,紧紧握住老母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潘美扶刀站在朱秀身边,紧盯周光逊一举一动,心中暗笑,朱小子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周母一介乡下老妇,没什么见识,还不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
朱秀瞥了眼潘美,知道这厮肯定在心里贬损自己,没好气地道:“潘都头,还不快请老人家下去歇息?”
潘美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哼唧一声“是”,上前搀扶周母。
周光逊大急想要阻拦,李重进咣一声刀滑出鞘,恶狠狠地紧盯他。
朱秀淡淡道:“夜深了,送老人家下去歇息,后面的事,你来跟我谈!”
周光逊犹豫了下,松开手,勉强笑着在老母耳边轻声道:“娘,您去好好歇息,儿子跟他们还有事要说。”
“好好儿啊,不可再犯浑,一定要听小官人的话”周母唠叨着嘱咐几句,潘美搀扶她缓步走出帐子。
朱秀笑吟吟地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