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寸不烂舌也不好使(2 / 2)

宋参颇有些坐立不安,脸色赧红,连连拱手道“惭愧惭愧,宋某当时年轻识浅,不知天高地厚,因一时激愤对朝政出言不逊”

朱秀摇摇头,严肃道“宋先生此言差矣!这篇文章固然有偏颇之处,却字字流露满腔热血,尽显我辈青年平定天下之豪情壮志!此文章一出,一时间洛阳纸贵,宋先生名动帝京,堪为士林当中,有志青年之表率”

朱秀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听得宋参头皮发麻,慌乱起身摆手,满脸涨红“且住且住!朱少郎谬赞了!某当时因这篇文章,得罪了时任太师、权臣安重诲,下了大狱,得亏友人多方求助,方才免于一死。文章也被安重诲下令销毁,不得流传当时宋某只是一介狂妄书生,哪里当得起朱少郎如此夸赞!”

“呃”

朱秀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丝毫不为自己的彩虹屁攻势感到羞愧,正色道“不管怎么说,宋先生当年能写出此文章,足以担得起忧国忧民四字!为何如今坐视薛氏荼毒百姓而袖手旁观?”

宋参神情变幻,颇有几分愧疚之色,长长地叹息一声

“世道艰难,求活尚且不易,又有何能力胸怀天下?”

朱秀庄重地道“恩师曾于我临行前相赠四字,今日便转赠先生!”

宋参怔了怔,不自觉地站直身子,拱手作聆听状“不知是哪四字?”

朱秀一字一句吐出,字字如千斤之石,掷地有声

“不~忘~初~心!”

宋参嘴唇嚅动,眼圈泛红,喉咙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出。

“宋参受教了!”宋参朝朱秀长揖及地。

朱秀侧过半边身子,只肯受他半礼,微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此言乃恩师所赐,今日送给先生,在下斗胆,替恩师领受半礼!”

“应该的,应该的!”宋参擦拭眼角。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朱秀笑道“在下一番肺腑之言,先生当知助薛氏犹如助纣为虐,助史节帅才不失我辈士人为民请命之初心。”

宋参笑着颔首“知道了,知道了,朱少郎所言,某深以为然!”

朱秀大喜,笑容愈发灿烂了“宋先生答应此后与薛氏划清界限,一心一意为史节帅效力?既如此,还请先生将府库钥匙交予我~”

朱秀期待满满地伸出手。

宋参摇头“朱少郎恕罪,某还是不能给你。”

朱秀笑容僵住,正要恼火质问,宋参满脸苦涩地道“非是宋某不辨是非,实在是身不由己。”

宋参指着墙角几只箱子“朱少郎可知,箱子里是何物?”

朱秀不屑道“无外乎金银财帛。”

宋参摇摇头,拉着他走到一旁,揭开箱子,一股浓厚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嘶~这些,全都是药材?”

朱秀震惊了,几口大箱子,全都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只怕有几十斤重,宋参这是拿药当饭吃呐?

“不错。”宋参苦笑,哀戚道“某自幼家贫,父亲早故,由寡母独自拉扯长大,辛苦供我读书。不论是当年郓州考贡举,还是参加洛阳省试,母亲都陪伴在身边。如今家母年迈,重病在身,需要靠大量药材维系性命。

这些年来,全靠薛氏相助,才能勉力保证家母每月药材消耗薛氏所为某并非不知情,只是管不了,也不能管某助薛氏掌理钱粮赋税,薛氏为我母聘请名医诊治,供应一切所需药材某不欠薛氏,却离不开薛氏”

朱秀哑口无言,原来这才是宋参不愿投效史匡威的根本原因。

看看几口大箱子满当当的药材,其中大多数不算名贵,但用量太大,还要保证按时供应,整个彰义镇,只有薛氏依靠稳定的通商渠道能弄到手。

“朱少郎还是走吧,宋某眼下唯有两不相帮,才能勉强维持局势稳定。府库屯粮至关重要,交给任何一方,都会引起另一方极大震动,务必慎重”

宋参叹口气,揖礼以示送客。

朱秀摇头冷笑道“连李光波都死了,难道宋先生还以为局面能稳定得了?”

宋参神情变幻,终究还是摇摇头坐下,阖眼不语。

“阿郎!阿郎!不好啦,老夫人又犯病了,您快去瞧瞧!”忽地,老仆在堂屋外急切喊叫。

宋参大惊失色,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往后宅跑去。

朱秀犹豫了会,跟上去瞧瞧。

后宅一间向阳的卧房,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浓浓汤药味,院子里两个仆妇,正忙着熬煮草药。

进到屋中,只见炕头上垫着厚厚的褥子,一名老妇平躺,身上原本盖着的羊毛毡子掀开,露出穿单衣,瘦骨如柴的干瘪身子。

老妇眼窝凹陷,面色蜡黄,脖颈长有紫斑,双膝变形外翻,小腿浮肿,腿上有大面积淤点。

“娘~娘~”宋参低声呼唤着,端过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一勺勺喂入老妇口中。

朱秀凑近看了看,只见老妇牙槽发黑,大多空空,牙齿脱落许多,牙龈出血不止。

喝了些汤药下肚,老妇浓重剧烈的喘气声才得以减弱些。

“宋先生,敢问老夫人是什么病?”朱秀小声道。

宋参轻轻擦拭老母嘴边药渍,叹道“许多大夫瞧过,无人说得清具体病症,只能用些补气养血、清淤止痛的方子,多年来,一直不见好转。”

“老夫人高寿?”

“不过五十二岁,差不多十年前开始发病,起初不太在意,没想到越来越严重”宋参语气低沉,充满懊悔痛苦。

朱秀吃惊,才五十二岁,竟然衰老的像七八十。

朱秀仔细观察宋母症状,忽地道“老夫人发病之初,是否经常情绪激动、暴躁易怒,体热呕吐,还会出现腹泻症状?再往后,经常容易受凉寒热,若是有个小伤口什么的,也流血不止,难以愈合?”

宋参端药碗的手颤了颤,猛地转过身,声音发颤“你你如何会知道?家母最初发病时的症状,与你所说完全一致!”

“唔”朱秀没有立即回话,陷入沉思。

宋参扔下碗,状若疯魔般冲到朱秀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急的语无伦次“莫非你也精通医术?尊师四有四有先生,乃一代名士,他他知道这是何病?能否治好?”

朱秀忙安抚道“宋先生稍安勿躁!在下不懂医术,恩师也不擅长此道。只是知道几个偏方,说不定对老夫人的病症有效果”

宋参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怔怔了看着他,噗通一声跪下“若朱少郎能治好家母,或者或者让她减轻病痛,宋某愿做牛做马,任听驱使!”

“宋先生言重了,快快请起!”

朱秀赶紧将他扶起,“我记得恩师曾介绍过几种疑难杂症,看症状,与老夫人的有些相似。但终究没有验证过,我也不敢肯定能否见效,且容我回去想想,准备一番。”

宋参哽咽着点头,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老母病重,时时忍受折磨,但凡有丁点希望,他都愿意尝试。

昏昏沉沉的宋母再度痛苦地浑身发颤,宋参急忙回身照拂。

朱秀又待了会,叹口气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