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在房间中休息了一会儿才揉搓着脸颊起身,证卷交易中心如今已经算是走上了正轨,有张胖子在一般也没什么大事,因此苏泽要去忙别的事情了。
这些天他忙的脚不着地,一连快一个月都没回家了,也得回家去看看才是。
毕竟苏幺幺还在家里,小姑娘一个人操持着那么大的一个庄子也不容易,虽说有人帮衬,可小丫头要强的紧,一直以来都以管家婆自居,难免会操心庄子里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小丫头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己是苦哈哈过来的,又见不得别人吃苦,上次见庄子里的庄户因为冬天都窝在家里没事干,于是和苏泽提及要给那些庄户们找点活做,比如修缮一下庄子里的泥路什么的。
那条一下雨和下雪就泥泞的路给小丫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说是给那些庄户找点活做其实也是为了想办法给庄户们贴补一点,就当是做好事了。
苏泽虽然觉得没多大必要,他打算在庄子里修水泥路来着,只等施工队忙完西山就开始,可小丫头这么说了,苏泽也不好抚了她的意,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反正横竖没多少钱的事,大不了就是一些粮食。
苏泽对苏幺幺还是有些愧疚的,苏幺幺不辞辛劳跟了他好些年,虽说是他收养了苏幺幺,可苏泽总觉得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苏幺幺一直以来代入的都是苏泽大丫鬟的角色,若是不出意外,未来会真正嫁入苏家,这不是苏泽提的,而是小丫头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想的。
先前苏泽打趣过一句,说等她年纪大了就把她嫁出去,结果小丫头哭哭啼啼的,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愣是好几天没搭理苏泽。
自那次之后,苏泽也就明白了小丫头的心意,原本想着等小姑娘长大了就明媒正娶进家门,给小姑娘一个名分。
苏泽虽然养着很多侍女,泡个澡都得好些侍女服侍着,可要说唯一动感情的还是那个初见时花着一张脸,仰头抹泪的小姑娘。
那一年,苏泽还在迷茫和彷徨,不知前路如何,在路边遇到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姑娘,小姑娘怯生生的望向他问道“听别人说县太爷都是文曲星下凡,那县太爷能告诉我,我爹娘死后是上天变成星星了吗?”
末了,小姑娘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哭着又问道“我下辈子还能做他们的女儿吗?”
少女还不懂事,以为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那是村里们的老人说的。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中有期待,有哀伤,有迷茫,和当时的苏泽一模一样,同样的迷茫和彷徨,同样的对未来不知所措。
苏泽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县太爷没错,说是文曲星下凡也行吧,毕竟这年头都信这个,可小姑娘问的这些不应该去问算命的吗,问他一个无神论者算怎么回事?
鬼使神差的,苏泽并没有戳破小姑娘的幻想,而是朝着小姑娘伸出了手,轻声道“你爹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嫁人,看着你生儿育女,他们都在天上祝福你,希望你过的更好。”
“小丫头,跟着我走好不好?”
苏泽用腰间的一块玉佩换了二十多两银子,将小姑娘的父亲安葬了下来,而那块玉佩是苏泽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了,那块玉佩是他中了进士之后为了维持读书人的脸面耗尽家财才买到手的。
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品,可除了这块玉佩,他就只剩下一身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官服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身后跟着个小姑娘,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就这么和他相依为命走到了今天。
丁航和那些苏姓家丁都是后面的事了,一开始就只有苏幺幺陪着苏泽度过了那段最艰苦的日子,形影不离。
是那个永远乐观积极,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小姑娘带着苏泽走出了那段迷茫彷徨的日子。
少女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让他觉得人间值得。
一开始的地狱开局是让苏泽迷茫和彷徨的,寒门出身,寒窗苦读十多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光宗耀祖又因为得罪亲王被贬到清风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历史上记载的永乐盛世,而是穷困潦倒的百姓们。
那是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那是如行尸走肉般沦为士绅们刀俎下任意鱼肉的百姓们。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明早已千疮百孔,又经历几次大战,底层百姓根本不得喘息,当今陛下虽然还算贤明,可底下的贪官污吏已经开始露出了獠牙,如之奈何?
也许大明其他地方还好些,可如清风县一般的穷乡僻壤本就不适合耕种,加之生产力落后,粮食产量不高,北方地处贫寒,底层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这对于苏泽来说不亚于是天崩开局,苏泽一度想重开算了。
可出现了那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明明年纪不大,懂得也不多,却非要装成小大人一样悉心照顾着他,鼓励着他,让他一步一步从迷茫彷徨中走了出来,也才有了今时今日的苏泽。
在外人看来,苏幺幺不过是苏泽侍女罢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可苏泽一直以来都对苏幺幺有着独一无二的偏爱与重视。
原本想着等到小姑娘成年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将明媒正娶,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可如今苏泽要毁诺了。
无论他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说的再好听,也不能改变他负了苏幺幺一片真心的事实。
虽说这年头三妻四妾很正常,可那是寻常人家,他要娶的是皇家贵胄,当朝郡主,未来的公主,所以他给不了苏幺幺一个名分,至少现在是不行的。
这一个月他之所以都待在西山,情愿和一群扣脚大汉待在军营中也不回家,可能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待他真心一片的女子。
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他无愧天地良心,对得起走着一遭,可他终究做不到无愧苏幺幺。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也许以后可以弥补她,可终究做不到问心无愧。
而当他未来为了大明的未来不得不站在皇室的对立面的时候,他又不得不负了另一个妙龄女子。
豆蔻年华下嫁于他,只是政治联姻并无感情,而相依为命的丈夫又要站在自己家族的对立面。
之前忙还没什么,闲下来苏泽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横竖皆是一笔糊涂账,苏泽越想越烦,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朝着门外骂骂咧咧道“叫下面那群狗东西小点声,吵到老子眼睛了!”
门外的家丁无语,他觉得其实还好,说吵也挺吵的,可也不是太吵,再说了吵到眼睛是个什么鬼?
家丁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吐槽,带着人下去让下面的人安静些了。
算了,少爷在气头上,希望没有不长眼的人凑上来,不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于是当苏泽怒气冲冲的从楼上走下来之后,先前还吵吵嚷嚷的如菜市口一般的交易中心已经是安静一片。
之前还挥舞着银票的商人们鸦雀无声,噤若寒蝉,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站在大厅中也没人敢动弹。
倒不是他们真这么怂,而是先前从外面涌进来了一群带着兵刃,全副武装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其实一般只有些带着家伙的家丁什么的,他们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可关键是除了苏泽的那些家丁,还有一百名背着火枪的镇国卫,不仅如此还特么有五成兵马司的官差,仔细一瞧旁边还有一个宦官,这些商人那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啊,一下子就怂了。
镇国卫是来运银子的,交易中心这些天每天的现银量还是有些的,都是苏泽卖清风县产业股票赚来的,放在交易中心他有些不放心,索性每日差人运回西山。
五城兵马司是因为得了宫里的吩咐,在交易中心附近安插了人手,必要时候苏泽有权调用,这是朱棣给苏泽开的后门。
宦官是宫里派出来的,暂时充当宫中和交易中心沟通的桥梁,朱棣也很好奇这什么股票,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玩法,股票朱棣也有啊,希望煤业的股票朱棣手里也有好些股呢,是苏泽给他的。
可他又不能每日盯着,于是派了一个小宦官来交易中心盯着,然后回宫将情况汇报给朱棣。
商人们先前就有所耳闻,这证卷交易中心后面站着的是宫里,如今一看那个宦官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差,一下子就都明白传言为真了,这交易中心背后还真有宫里的影子在。
害怕有,可更多的是激动,这说明这股票绝对值得购买啊,其中必然有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