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清忙在腋下夹了文件,跟着小太监快步上了三层的甲板。
二月的天气在应天府的时候尚有些寒凉,可在这澎湖列岛的附近,却非常温暖,三春的暖阳照在头顶,从海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微醺的春花的味道,令人沉醉。
“臣见过四皇子殿下!”景清忙给朱高燨行礼。
“起来吧!”朱高燨放下喝了一口的春茶,指着三位客人,“这是三北、山南和中山国的国王,王世子,你把我大明的政策给他们说说。景清大人乃是我大明大理寺卿,由他来给诸位解读我大明新的对外国策。”
“是!”
景清心想着,准备了这么久,这一天终于来了。
两个小太监给景清搬了一把玫瑰椅来,放在了朱高燨的下首空位上,彰显着上邦大国的优越感。
“三位,我大明新制定了一套对外的国策。”景清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尽量用简要的话陈述重点,“若想要做我大明的附属国,需要与我大明签订邦交协议,这份协议要陈述两国双方的责任和义务。”
三人都极为震惊地抬头看向景清,满脑子都是浆湖,不知道大明想要做什么?
“首先,作为宗主国,一旦有国家与我大明签署邦交协议,愿意做我大明的附属国,那么就需要附属国每年将国库收入的两成,不得少于一万两,上缴我大明,每年至少正旦、万寿节等佳节上表送贺礼,不得有失礼之处……”
当然,以四皇子殿下的性格,这贺礼必然不会简单,而想要大明数倍价值的回礼,那基本不可能。
因为还需要翻译,景清的话说得比较慢,说完之后,会略做停顿。
两成?一万两?
三人的心里均尖叫出了这两个字,却因忌惮,而不敢在大国皇子和高官面前如此失礼。
他们一国一年的赋税收入,都未必有一万两啊!
这难道不是抢钱吗?
“而我大明也会履行宗主国的责任和义务,一旦建交,贵国的同等节日我大明也会派使臣前往祝贺,同时,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我大明将会在贵国的资源开发上予以支持,如果这些资源贵国不知道如何用,可以与我大明进行等价交换,同时,我大明愿意在贵国设立军事基地,保护贵国领土安全,帮忙狙击倭寇,维护区域和平。”
景清紧张地看着三人的表情,他非常担心,大明明显是在占对方的便宜,先是进贡两成的国库收入,这可不不是小钱;其次,所谓的开发资源,其实就是大明需要矿石、木料、石油等这些不可再生资源,这些对尚且处于农业发展阶段的国家来说,完全没有用。
但,一个国家,难道要永远处于这般落后的地步?永远都走不上工业发展的道路?
景清其实自己也不确定,有时候自己欺骗自己,大明若不是因为四殿下的带领,也不知道多少年才会研发出这些异想天开冲破天际的工业机器出来,或许,对于周边的这些小国,靠他们自己,一辈子也难走上这条路吧!
所以,这些资源,对他们来说,还真是没用。与其抱着长远打算的想法守着这些没用的家产度日,不如现实一点,换取眼前的利益。
这么一想,景清就又没了心理负担。
而最后一条,在别人的国家建立军事基地,对于四殿下来说,也就仅限于大小琉球岛,占城、吕宋岛,一直到澳大利亚等国,其主要目的,还是针对倭寇,控制海上霸权,确保大明海上运输航线的通畅无阻。
用四殿下的话说,谁闲得没事帮别人守国门?我大明的商船要往来,又不能一直用军舰来回奔波,总要有个据点,我们帮别人打一打海盗,他们给我们提供补给,何乐而不为呢?
处处都是占别人的便宜,可看上去,这是一桩买卖。
景清察言观色,见三人在沉思,便想到,对方可能暂时还没有发现大明的叵测心机,便补充道,“有我大明的支持,贵国的资源开采会非常便利,省钱,同时有我大明的军事保护,贵国的军队不需要疲于奔命地与海盗和恶势力周旋,也是一项节省,我想这些对贵国来说绝对不止二成的国库收入。”
的确不止!
三人在心里算了一笔账,深以为然,但是,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听起来又很有道理,处处都体现出了上邦大国的风范,为他们这些弱小的附属国着想,体现着帮拉的气度,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是一种新的游戏规则。
站在大明文臣们的角度,这源于他们的四皇子殿下吝啬小气到不要风度的本性,却又完全符合眼下大明和附属国之间的实际现状。
大明收取简单的钱财,给附属国提供帮助和保护,就是这么简单。
“这些是协议!”景清将已经拟定好的协议递给了三位国王或是王嗣,文字都是用大明的馆阁体通过打字机打印出来的,非手抄体,蝇头小字排列得非常工整而又统一,连每一个文字都体现出了令人艳羡的优越感。
武宁曾经在大明留过学,因此,对大明的文字非常熟悉,看到第一条,越发震惊,“景大人,如果我中山国不与大明签订邦交协议,中山国的人就不允许前往大明,怎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以前,不都是想去就去的吗?
“不错,这就是我大明如今的对外政策。”景清不知不觉间,文人的那种谦逊气质就顾不上了,言语神态间,体现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自豪感,“我大明今非昔比,请王世子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您的亲戚,您会允许随随便便的人到您家里参观,吃喝吗?”
是这个道理!
此时,三位国王都凑到了一起,头挤在一块儿,连昔日的恩怨都顾不上了,一起解读这份邦交协议。
事关重大,三人都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国家前途开玩笑。
朱高燨歪在贵妃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旁边是新沏好的茶,他吩咐狗儿,“给景大人也上一杯茶,润润口舌。”
这是觉得他方才的话说得太多了吗?
景清忙起身行礼道谢,“多谢殿下!”
一名小太监站在上来的阶梯上朝这边打着手势,狗儿看到了,低声对朱高燨道,“殿下,前往小琉球岛的人那边送来了信,谷指挥求见!”
“让他上来!”朱高燨放下了书,坐起身子。
谷允乃是昔日靖难之役的时候,与狗儿、华聚一起保护朱高燨的亲卫,靖难之役成功后,华聚被擢升为指挥使,谷允被擢升为指挥,依然随侍在朱高燨的身边,这一次出海,也随行听朱高燨调遣。
谷允上来时,三位国王王子均停下来,看着这位身穿盔甲的将军,人人的眼里都现出了惊惧之色,难不成大明皇子打算强迫他们签署协议?
谷允在朱高燨面前单膝下跪,拱手道,“禀殿下,我大明的军舰靠近小琉球岛后,附近的村寨全部都空了,对方避我等如蛇蝎。属下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老者,打听了倭寇的情况,倭寇在小琉球岛上有常驻的驻点,但这里的村寨族社受倭寇压迫,得知我大明舰队前来,均为倭寇挟持转移。”
朱高燨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说是受倭寇压迫,实际情况是不是如此,还是两说。
说不定,这些村寨族社平日里也是倭寇的一部分,而受挟持转移,也是为大明的脸上贴金,搞不好人家根本不鸟自己。
朱高燨的眉眼凝聚起一股锐气,澹澹的杀气萦绕,他冷笑一声,吩咐道,“让所有的军舰开出去,围住小琉球岛,击沉所有的船只,以最远的射程,明日寅时,同时发炮轰击。”
朱高燨心里核算了一下台湾岛的周长,根据军舰的时速,估算了一下时间,给出了寅时这个节点。
谷允惊得抬起头朝朱高燨看了一眼,并非是为这个略有些紧迫的时间,而是见殿下明显生气了。
是啊,这小琉球岛上的首领,是脑子进水了,无视殿下,这是要被当做鸡被杀了儆猴。
“是,属下遵命!”
谷允得令后,忙起身离去。
三位来者茫然地看着通译,那通译用征询的目光朝狗儿看去,狗儿微微点头,意思是,他可以将这件事翻译给三位听。
通译难免洋洋得意,笑着将小琉球国的怠慢,殿下即将采取的惩罚说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海面,“三位请看,我大明的军舰速度可还快?”
战列舰和巡航舰的航速为三十节,比起历史上这个世代大明的宝船,速度依然快了十倍左右。
强劲的动力,不需要风帆扬起的速度,军舰得令后纷纷出击的场面,令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两腿直颤。
朱高燨有些没眼看,他不想这三人破坏了他午后的时光,打发三人,“想必三位看这些协议还需要点时间,不如先会房间去,等看分明了,一日后再签署也不迟。“
横竖,他们还要在这里逗留三天,一是等福建的船只,二是补给澹水,三是处理小琉球岛的事。
这是下了逐客令,也下了留客令,还给了时间期限,自认为领会了四皇子殿下钧令的通译忙道,“三位大喜,殿下留了三位在船上过夜,好好钻研这份协议,明日一起观赏我大明的海军征讨小琉球岛。”
“征讨?”汪应祖终于听到了这个词,惊骇不已,他忍不住朝朱高燨看去,明媚的春光照在青年的脸上,晶莹如雪,剑眉星目,在海天一色的背景下,如一帧上了年头的古画,隽永温和,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这命令是从这样一个人的口中下达的。
三人在通译的带领下,下了第一层的公共区域,这里被分成了几个功能区,健身、餐饮、休闲娱乐等,靠右边的区域供应酒水,几个军士正聚集在那里说话,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四人从走廊上通过的时候,三人朝这几个军士的身上看去,见他们穿着奇怪的衣服,与大明的长袍不同,似乎将中衣穿在外面,但又似乎不是。
腰上扎着皮带,身上到处都是口袋,一些疑似武器,却又被三人不识的东西挂在身上。
有两人右手握着右手,手肘放在桌上,正在比拼力气。
“大人,不知他们的腰上挂的,那些是什么?”山北王攀安知年轻一些,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的好奇,自恃大明军士听不懂自己的话,偷偷问通译。
偏偏这几个军士乃是闽南人,与大琉球岛也就隔海相望,虽听攀安知的话不是特别真切,猜也猜出了对方在说什么?
他们哄堂大笑,自然是笑这三人的无知,其中一人将腰间的火铳拿出来,往桌上一放,笑道,“火铳,要不要尝尝这枪子儿?”
“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
山北王攀安知恼羞成怒,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王。这些人只是大明的最底层的军士,竟然敢对他如此无礼。
可通译却是知道,如今的大明与昔日不同了,在大明君臣的眼里,自家的老百姓比起这些成日只知道向大明伸手的附属国国王还要高贵。
无他,老百姓创造财富价值啊!
“走,走,走!”通译忙催着三人赶紧离开,他非常害怕,生怕大明军士一言不合就朝攀安知开枪,若是真把人打死了,以四皇子殿下的性子,或许会惩罚随便开枪的军士,却绝对不会把人交给山北国。
攀安知气愤不已,却又不敢造次,忍着羞辱快步离开了公共区域,来到了客舱。
他进门就很生气,等通译把门关上了,他高声道,“本王乃是国王,贵国一个区区的军士就敢当面羞辱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想用那把武器击杀我!”
中山王世子武宁和山南王汪应祖虽然不说话,但此时,难得地,步调统一地站在山北王的战线上,兔死狐悲,均非常恼怒,不满地看着通译。
他们在责怪通译方才不帮他们找回面子,最起码,连呵斥两声都没有。
这让他们感到了羞辱。
大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相应的位置上,也没有尊重他们这个附属国。
“请坐!”通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率先坐在了椅子上,他松了一口气,望了望天花板,“三位国王,你们先冷静一下,听我好好说!”
三人对视一眼,决定暂时先让一步,且听这通译如何说,若是不能给他们一个很好的理由,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大明现在很多事情都是四皇子殿下说了算!”通译踩了踩脚底下的军舰,“你们好好感受一下,这军舰如何?你们看到了军舰的速度,不需要人摇橹,也不需要借助季风,就能够行驶得飞快。”
这还需要你说吗?
“你们可知道这些都是怎么来的?”通译朝舰船的船头,朱高燨所在的方向指了指,“这些都是出自四殿下之手。我也不说多的,明日这个时候,你们就知道,这军舰到底有多厉害了。”
“我们承认大明非常厉害,可是,大明自诩礼仪之邦,我们从无对大明有任何不敬之处,可大明竟然允许你们的军士随意羞辱我们,要知道,我乃是山北国王。”攀安知依旧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