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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枝一惯自知得很,对军前事务,尤其战术、兵力等等布置,虽会偶尔过问,从不多管。
可她此时听得裴雍所言,莫名心头一紧,不由得问道:“满营将士,竟选不出一个先锋,还要二哥亲自带兵么?”
“一旦北面有信,当要调用均州兵,我自身前置,总比旁人手持兵令来得快些。”
裴雍说得云淡风轻,但赵明枝还是从中品出了几分意思来。
总说军令如山,但均州、邓州兵本就是借调而来,当中还掺杂半数禁军,众人各怀心思,各有将领,自然不会如同京兆府兵士一样令行禁止。
如果裴雍亲行前线,虽未至于阵前,只要做一二架势,于其余军队照样是一种威慑。
可要是仅用他军令,哪怕诸人最终还是听令,只要其中稍有延误辗转,对阵前形势都会产生极大影响。
“幸而扎营处距京城只百余里地,两边相距不远。”裴雍依旧坐着,“你我私下若有书信,虽不好走急脚替,往来使人相送倒也不难。”
他声音中带上了淡淡笑意,又道:“我自不必说,只不晓得后续两下分别,殿下有无一二话语,欲要送与我听看。”
赵明枝才得知裴雍将要领兵外驻西北方向,虽然据说相距不远,但人马一动,后续必定无数大小事待办,更有三军出行,动静何其大,城中不知会如何传言,少不得人心惶惶,自己身为皇室,虽不能舞动刀枪,却也不能就此干坐,只究竟能做些什么,还要再做思量。
她正思忖间,忽然听得裴雍如此发问,一时竟未反应过来,那唇微微张开,欲要回话,又做卡顿。
裴雍见状,却是不再说话,只微笑看她,良久才道:“城中事忙,想来难有空隙,我身在外,总归时时要奏报军情,殿下见字如面,倒也不必多做担忧,至于回信——见也不见能,得信或许反使人牵挂,倒是不回也好。”
他看向角落漏刻,又看大开窗、门外,方才道:“天色不早,我送殿下回宫。”
此时早过戌时,赵明枝虽还有话想问,到底顾忌时辰,又知军队开拔,裴雍作为首帅,更是忙上加忙。
她不敢耽搁太久,只得老实出门上了马车。
等回到睿思殿,那木香早捧了手中卷轴过来,难得一副低眉顺眼模样,小心问道:“殿下,这东西……是先收起来,还是?”
赵明枝转头见那卷轴,知道是方才那宅院图纸,心中稍一犹豫,最后伸手一指寝殿中桌案,道:“且先放着吧。”
木香表情未变,当时只应了一声,但并不用旁边宫人接手,自行去了桌案边,一转身,那脸上笑容就再藏不住,几乎要把嘴巴笑咧到脸颊处,不过一二十步路,竟被她走出了脚下呼呼风声。
次日一早,果然京都府衙并西营分别上折,并请引兵北向驻扎。
信才发出,西营已经开始点兵,如此动静传到城中,很快引得街头巷尾人心浮动,甚至还有不少特地守在御街之上,等候赵明枝车辇的。
众人静候半日,见到公主仪仗如同往常似的一路西行,去往田间耕种,才各自散去。
而一过晌午,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数十人,或立于檐下,或站在路边,各自翘首以盼望着西面,数少言少语,也无其余动作,只不约而同等候,直至看到公主车辇回宫,便又各自还家。
消息很快传入了睿思殿。
勾当皇城司的黄门立在下方,回禀道:“……御街之上聚众甚多,恐生事端,下官本想出面劝散,又怕引生误会……”
他话说得含蓄,赵明枝却是一听便明。
哪怕换了皇帝,这些天来自己又有许多动作,可究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京城百姓哪里敢做相信?
众人到御街之上守着,无非是想盯着来看当朝公主究竟是什么去向。
如若自己最终南下,必然民心尽散,再难还复,可要是自己不动作,任由诸人窥探,一样对城中情形毫无帮助。
她沉吟片刻,问道:“节度何时拔营?”
那都知忙道:“裴节度说时间甚紧,想要明日一早出发,钦天监还在测算吉时,已是得了几个,只等殿下与节度从中挑选。”
赵明枝应声点头,又着人拿了地图过来,仔细问明路径,再要今次东进花名册,等诸事确认,方才使人去西营报信,也不说其他,只问出发时辰。
这一回去问话的黄门很快就做回返,进殿先回报了时辰,又禀道:“……节度特地交代,只说殿下如若有心关切,只遣使过去便可,不必亲至阵前——前军出发时辰太早,于作息损伤得很。”
赵明枝闻言不置可否,待人退下,转头写就书信一封,此次却不用原本黄门,只把木香叫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木香接过书信,匆忙去了。
赵明枝也不等她,另着人先做安排。
她当夜早早入睡,才过丑时便起身洗漱,郑重衣着装扮,终于将一应收拾妥当,又叫人执了令牌开门出宫。
京城数月前还设有宵禁,自赵明枝携带西军入驻,尤其北面徐州消息反复,为做安抚,府衙已是缩短了宵禁时间,尤其御街就在宣德门外,其中酒楼、舞坊、食肆等等日夜无休,人群络绎不绝,更有人在这微妙之时总竖着一只耳朵睁着一只眼睛望向宫门。
今夜宫门忽然大开,从中又出公主车辇,几乎是仪仗才走,街道角落隐蔽处就奔出许多人影往四面八方而去,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寻了骡马,远远缀在仪仗之后的。
人虽不多,半夜路上本就安静,自然很快被禁卫发现踪影。
领头的得了手下来复,正要着人去做驱散,不想却见前方那车辇边上打马转回一人,不多时远远奔来黄门一骑,竟是传话的。
那人道:“殿下特地着小的过来交代,只说今夜赶路要紧,若有跟着的,只要样子至于太过分,便由他们去了。”
又道:“至于其余行事,由官人来定。”
那领头的连忙应了,到底忧心公主安,更怕出事,当先差人去报城门守军,请彼处另出一队人马护送,果然不敢再做驱撵,只好任由一堆子尾巴巴着。
不独他胆战心惊,其余禁卫少不得也提着一颗心,摸黑互相交头接耳,过了许久,终于推举出两人快马上前将那领头围住。
“军将,大半夜的去往西营,殿下究竟是个什么盘算?好歹同我们通个气才好。”
另一人也道:“若说要南下,后头那许多蚊子也不叫人撵……”
领头那人没好气地道:“殿下当日既来,便不会走,你们哪里得的消息,尽在这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