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凑到人群外围,听到:
“爹爹,我来迟了。恕孩儿不孝,可是自古忠孝难两全1
“孩儿从小听从爹爹的教诲,人生在世,不能草木一生。应当建功立业,文死谏于朝堂、武死战于沙场1
“听从父命,一十七岁从军,跟随铁相、通议大夫、观文殿学士、忠简公宗泽大人,征战沙场,驱赶金人。为父病重时,儿尚能收到家书。”
“宗相文阁进士出身,却能临危受命,北上磁州,不顾生死,大战金辽。虽是首战告捷,但北国仍是危在旦夕。”
“靖康之耻,被金人连掳二帝,千古少有。金人凶狠且多狡诈,磁州之战时,幸亏宗相死死阻拦,不让康王北上。要不真怕大宋又失一明君。”
“金人声东击西,夜袭康王、即当今大宋天子、宋高宗皇上所在后防相州府城;幸亏宗相神机妙算,早先伏兵相州城外,并叫儿等先入王府,确保康王、大宋天子安全。”
“由此,幸得以陛下赏识、青睐;欲以儿为近身侍卫;可当时太原失守,满朝胆小贪生,两河官员都借故不到任。”
“宗相又冒死受命,当日就独自骑马上路,随从只有十几名老弱士卒;孩儿思及宗相厚恩,又感宗相忠义,又念一路征战,宗相对我情同手足,排兵布阵,口授亲传。”
“乃至,孩儿陈述因由,拜辞康王陛下,誓死追随宗相,北上抗金,亦可保护宗相安全。”
“一到任所,人皆感于宗相忠勇,奋力相从,开德十三战,皆胜金人,全国震奋。只是不想当时,我父已逝1
“感念父恩如山,难以为报;可恨孩儿空为家中长子,非但不能床前尽孝,就连父亲临终之时,最后一眼不能见,最后一程不能送,最后一土不能捧1
“今孩儿亲跪父亲灵前,诚乞父亲及各位乡中长者,谅解孩儿之不孝。”
“但孩儿仍有感圣恩、乡亲厚爱,国难当头,男儿当自强、保护家国、投笔从戎!卸锄从军!去商卫国!如果没有前方,无数将士,流血牺牲,何来我浒沉镇之优美繁华之景象。”
“今战事已稍定,上亦感孩儿,有宗相之忠义,特授孩儿诸卫将军、厢军都虞候;趁国稍定,朝廷特许孩儿归乡悼父、重塑碑坟、厚修宗祠灵堂,以彰显国之体恤,忠勇之士。”
这一番话,说得情景交融、血泪俱下、入情入理,既是向亡亲哭述的祭文,又在鼓动乡人从军卫国。
站在人群上边的憬邻知县、处州团练使,都暗自赞许不已。有一些乡人,没听到此话之前,甚至还不知道靖康之耻这等事,不觉自惭形秽。
憬邻知县、处州府团练使不禁上前,扶起说:“诸卫将军,盧大人,快快请起,节哀顺便,舟车劳顿刚回乡,多多保重身体。明朝征兵之大事,还需盧大人主持、协助。”
只见悼灵者,起身,仍是双眼通红、更咽不止。一身纯白色的孝服,套在军服外边,身材魁梧、脸色厚重、血气方刚,正是盧韫长子盧德亮。
刚离村入伍时,还是个十六、七岁俊俏的小后生,多年沙场征战,历练下来,变得身材壮实、虎虎生威、蓄着短短的腮络胡子,眉眼中自带沧桑、历经生死的感观神情。
人群外围有人低哝道:都说盧韫家大儿子,在朝中当了大官,因为“太忙”,生父病重、逝世,也没回一趟,原来是在外抗战杀敌哪。
杨羿这几天有些反常,拼命打铁,娘舅爷也看在眼里。太阳下山,刚入夜,杨羿感觉平时少有的困乏,上床倒头便睡着了。
睡梦中猛然听见:有人大叫,着火了着火了!
杨羿一翻身想往外跑,只见火光一片,已认不清方向。回头一看,只见案几上,站着几位面目狰狞,手持狼牙棒、方天戟的“山神”,狂笑着、欲意扑身杀来。
杨羿大喝一声:何方妖孽!胆敢吓我杨某!
转身就取,睡前明明横戈,在枕边的长锐铁枪,却摸不着。随身一式鲤鱼溯水、倒卧床上、翻身侧滚,一来好躲开“山神”击杀,二来可摸着铁枪。
只听一“山神”狞笑:杨羿,哈哈!趁你铁枪还未制成,今天偶们就先来取你性命。
杨羿闻言大惊失色,一个鲤鱼打挺,吓得大汗淋漓,大叫道:“我的枪1
却听见,外面盧笙呼叫,隔房娘舅爷开门声。原来虚惊一场,只是一个梦。盧笙一路赶来天黑、心急、路生,临到门前摔了一跤,提在手上的灯笼着了火,还把藏在怀里的一本貌似手抄书,掉到灯笼上烧着了,连忙抢回,烧了一角几页,正心疼懊恼着。
说明来由,杨羿兴高彩烈,想马上动身。娘舅爷说天晚,又是山路,明天一大早出发,一定来得及。盧笙也觉得累,刚才又摔了一跤。
俩人就和衣共枕,词意不清地说了些豪言壮语、理想憬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