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寥寥,吹落一两片微黄的叶,那叶片打着卷儿,拂过坐在栏杆上的两人。
楚迟思将糖袋抵还给了她,唐梨沿着边缘摩了一圈,找到个小小的缺口。
“呲啦”一声轻响,袋子被扯开个小口来,不大也不小,刚好每次能拿出一枚糖果。
唐梨将袋子递回去,浅色的睫弯下,冲她笑了笑“给你。”
彩色糖纸被旋开,映着细碎的光,拿着在阳光下转一转,可以看见里面藏着的无数道彩虹。
亮晶晶的,好漂亮啊。
她们说彩虹的底下藏着宝物,她就给了自己好多好多道,多到怀里都快装不下了。
楚迟思拨弄着糖纸,将那一颗小小的糖塞入口中,浅浅的咖啡味融开,在舌尖萦绕着,扯出一缕缕的甜意。
比起黑咖啡的苦涩,糖果里更多的是甜。楚迟思眼睫下垂,安安静静地含着那一块糖。
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不舍得咬,也不舍得嚼,就这样安静地含着,等着糖一点点融化,在口中慢慢缩小,最后融化不见了。
可唇齿间还留有甜意,那样绵长,像是有一只小鸟飞入心田里,啁啁地唱着婉转的歌儿。
长发忽地被人揉了揉,散了几缕到面颊旁,楚迟思转过头去,见唐梨向自己笑“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馋了。”
唐梨凑过来些许,眉眼微抬,眼睛也和那糖纸一样亮晶晶的“迟思,我也想吃。”
楚迟思将糖袋子递过去。
唐梨却不接,故意凑近了些许,用长发去蹭楚迟思的肩膀,嗓音也是绵绵的“我手断了,要你喂我。”
楚迟思“…………”
不得不说,非常之不要脸。
但是很有效,楚迟思叹口气,从袋子里挤出一颗小小的糖来,她剥开糖纸,递到唐梨嘴边“给。”
唐梨从垂下头,齿贝印上糖果,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糖纸,咬了咬楚迟思的指尖。
不轻也不重,就是十足地坏心眼。
她的呼吸落下,吹得糖纸皱了皱,唇齿间的一丝热气漏了出来,勾在楚迟思的指尖上。
楚迟思瞪她一眼,唐梨泰然自若,口中嚼着糖果,含糊不清地说“真甜真好吃,谢谢老婆。”
糖是咖啡味的,太甜了。
唐梨不喜欢甜食,但是她喜欢老婆。于是咔嚓几下咬碎,直接全吞了下去。
依照她这个速度,消灭一袋子糖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吓得楚迟思把袋子捂紧些许,眼神很冷淡,声音也很冷漠“你速度太快,不给你了。”
唐梨故作委屈“呜呜,老婆不给我糖了。”
她装委屈的本领可谓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一副可怜巴巴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弄得楚迟思有点心软。
“也不是…不给,”楚迟思犹犹豫豫的,又把糖袋子递了过去,“你再拿几颗吧。”
唐梨却“扑哧”笑了,她没有接过糖袋子,而是压低些身子来,亲了亲那攥着糖袋子的指节。
唇瓣软软地贴着手指,啾了一小下,是个金丝雀般,一触便溜走的亲吻。
楚迟思一下就愣住了,攥着糖袋的手愈紧,声音结结巴巴的“你…你干什么?”
唐梨还能干什么,她不过是个想吃老婆这一颗糖的坏人罢了,目前先啃一口指尖解解馋。
她淡定地将糖袋子推了回去,一副仿佛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的坦然模样“我吃一颗就够了,剩下的糖都是给你的。”
楚迟思攥着糖袋,“哦”了一声。
那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沁着些冰块似的冷意,只是耳尖又泛起些红晕,被她藏在黑发间,藏在温软的风中。
。
难得都来了7号区域,如果只是看看居民区就太可惜了,唐梨正琢磨着怎么询问,楚迟思倒是先开口了。
“你要不要去研究院遗址?”
楚迟思抱着手臂,眉眼微敛,望向了一个遥远的方向“就在贫民…居民区旁边那座山上,最顶端的地方。”
唐梨求之不得,连声应下。
研究院遗址与居民区的直接距离并不远,但考虑到要上到山顶的缘故,两者之间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唐梨思考片刻,与楚迟思商量了一下,决定吃过午饭后再去。
于是,当汽车在研究院遗址前停下时,已经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的时间了。
北盟今天没有下雨,阳光正好,洒落在这一片寸草不生,满是残骸与灰烬的土壤上。
哪怕火势早已熄灭,哪怕过去了这么久,唐梨却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的焦味,夹杂着火星与烟灰,直要呛到肺腔中来。
当研究院爆炸时,唐梨还很小。
可能也就五六岁。
就在战争结束,南盟签署战败条款的一周后。那天没有下雨,唐梨记得山上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然后火就烧了起来。
浓烟滚滚,火光幢幢,瞬息吞没了整个研究院,烧得天空一片猩红颜色。
当时这里还是贫民窟,研究院又位于山顶的位置,消防队在千里之外,等大家到达现场后,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
那场火决然又热烈,倒是印证了楚博士那个“疯子”的绰号,活着的时候肆意嚣张,死时也是轰轰烈烈。
绝大多数的文件全都在火中消失,仅剩下的几份也被北盟星政拿走,严格封锁起来。
自那之后,自己好久都没来了。
唐梨一边想着,一边踩过焦黑的土壤,脚下溢出些“咔嚓咔嚓”的细响,隐约可以看到些苍白的碎片。
“这里就是研究院了,”楚迟思走在身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整个研究院只剩下些房间与家具的残骸,重要的东西全都烧干净了。
楚迟思本就寡言,来到研究院之后,她更是安静得不得了,站在一个被火烧得歪曲的文件柜前,许久都没有说话。
整个研究院里,这个小房间是火势最轻的地方,数个高大文件柜倒塌挤压,刚好形成了个三角形,能躲进去一个小孩子。
她抬手搭上文件柜,将上面厚厚的灰烬扫去。
唐梨正在查看系统传来的平面图,耳畔忽地响起个声音来“什么什么,你俩居然一起来研究院了?”
系统很是兴奋“你可是第一个把楚迟思带来这里的攻略者,多好的机会啊,要不要趁机问点什么?”
唐梨看着地图,漫不经心地说“问什么?”
“比如楚疯…咳,楚博士和她之间的关系啊,”系统兴致勃勃地说,“还有,你不觉得这场爆炸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了,刚刚签署条款一周后研究院就爆炸了,太过紧急又太过迫切,就像是战争结束之后,楚博士也没用了。
唐梨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敷衍着系统“哎,爆炸时楚迟思当时才多大,她又能知道什么啊。”
系统就知道她是这德行。
片刻之后,阴魂不散的“叮咚”声响起,唐梨头疼不已,抬手摩挲着额角。
“叮咚,限时任务已发布,请于在60分钟内及时完成,否则将要接受惩罚!”
【限时任务(0/1)】
【任务详情】询问楚迟思两个牵扯到研究院与楚博士的问题,必须逻辑完整且牵扯到世界背景,不能是“你喜不喜欢研究院”等模糊的问题。
【失败惩罚】接受随机的“危机”惩罚。
真是赶鸭子上架,唐梨不情不愿地揪了根杂草,晃晃悠悠地飘到楚迟思身旁。
楚迟思正在摆弄那一个被火烧歪的柜子,她想打开柜门,可连锁头都融掉了,柜门更是卡得死死的。
“迟思,你在找什么?”唐梨好奇地探个头过来,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楚迟思瞥她一眼“你又在找什么?”
她紧紧抿着唇,目光里透着一点明显的敌意,看着唐梨,微微拧起眉梢来。
可唐梨是谁啊,她脸皮厚如城墙,凑上来冲楚迟思笑“找我可爱的老婆啊。”
楚迟思“…………”
“我想打开柜子,”楚迟思敲了敲柜门,叮哐两声细响,“文件可能没烧毁,我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唐梨擦拳抹掌“看我的吧!”
她从地上捡起一条锈铁来,用了几分巧劲压进柜门的缝隙里,只听“哐”一声响,柜门就被唐梨给撬开了。
楚迟思凑在旁边看,很是惊奇,还很给面子地给唐梨鼓了鼓掌“你很厉害。”
过长的毛衣被她攒在手心,遮住了手腕与手背,那掌声也是闷闷的,只有“噗噗”两声,莫名有点可爱。
“那可不,”唐梨倚在柜门旁,很是志得意满,“不会撬开柜门的apha是找不到老婆的。”
楚迟思“…………”
楚迟思已经不想去纠结某人一而再再而三犯下的逻辑错误了,决定暂且无视掉身旁晃晃悠悠的唐梨。
柜子里的文件果然没有被烧毁,楚迟思随手拿了一份出来,她却没有翻开,而是递给了唐梨“给。”
唐梨很诧异“给我干什么?”
楚迟思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你不是在找这些文件吗?随便看。”
唐梨委屈“我明明就是在找老婆,从来就没有说过我在找文件啊。”
楚迟思“…………”
楚迟思也不废话,直接把文件往唐梨怀里一塞,抿着唇,冷着脸站在身旁,一副“你爱看不看,不看拉倒”的表情。
文件上的字样很模糊,勉强能看清“远程”,“弹道”几个字,应该是关于爆破性远程武器之类的研究。
唐梨兴致缺缺,随手一翻。
可是当她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却不由得有些愣住了,指节停在半空中,任由纸张缓缓地落下。
白纸,全部都是白纸。除了那个模模糊糊,似被水冲刷过的标题之外,文件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什么也找不到。”
楚迟思的声音悠悠响起,极冷又极静“这是uded_fore(云雾森林机制),根植于核心代码之中,类似香蕉皮的保护机制。”
唐梨转头望过来,楚迟思便笑了笑,黑发披在肩头被她勾在指节间,慢慢缠绕了两圈。
这是一个基于现实逻辑而建立的镜中世界,为了保护现实中的敏感内容,“uded_fore”函数会在世界生成时自动触发,对所有信息进行一次编辑。
“所有重要文件的内容都会被模糊,删除,就像是笼罩在雾里的森林,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平静地看向唐梨,嗓音疏冷淡漠,站在那里的身影,就像是一片悄然飘落在焦黑残骸上的雪。
孤傲、冰冷,又高不可攀。
因为你无法困住一片雪花,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手里融化成水,然后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不剩下。
说着,楚迟思向她走进了几步,鞋尖踩着焦土,隐约能听见些细碎的声音。
她微微踮起脚,忽然凑得好近,浓长眼睫挑着一丝高傲的笑意,猫儿似的狡黠“怎么样?”
“是不是很失望?很挫败?”
楚迟思伸手,碰了碰唐梨的面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再破例允许你问两个。”
她手心微凉,肌肤却很柔软,轻轻蹭过面颊时,总会擦出些许绵绵的痒意,直要挠到心底深处。
唐梨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迟思你再这么摸我,我可就要烧起来了。”
楚迟思“…………”
她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起码停了三秒,才慢吞吞地收了回来“好…好吧。”
唐梨将文件塞回柜子里,里面除了这一份,还有好多其他的文件,隐约能看见“毒素”,“基因组编辑”,“1成长报告”等等。
她目光沉了沉,随手将柜门关紧。
。
研究院的大火不知道烧了什么东西,废墟里面寸草不生,哪怕过去许多年了,还是只能看到焦土与灰烬。
没有任何植物能够生长。
楚迟思走得累了,她倒也不嫌弃脏,坐在研究院那一道被烧坍塌的围墙上,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唐梨挤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虽说研究院里的土壤没办法让植物生长,但围墙外还是有些疏疏落落的灌木,随风沙沙晃动着,给一片残骸点缀上了些许生机。
唐梨四处张望,从灌木上摘下枚红果子来,在衣袖间随便擦了擦,塞到嘴里嚼。
楚迟思诧异地盯着她,眼睛里面写满了“怎么可以随便乱吃东西”,“你难道不怕里面有毒吗”之类的话语。
“这果子没毒,”唐梨耐心地解释说,“就是不太好吃而已,垫垫肚子还是可以的。”
不愧是科研人员,楚迟思的冒险精神很足,她看唐梨吃了十分钟后还没死,也跟着摘了一枚下来。
她蹲在地上,用矿泉水把浆果细细洗干净,不顾唐梨的劝阻,颇为好奇地把浆果塞到嘴里,然后咬了一口。
苦涩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楚迟思蹲在树旁,用纸巾捂着面颊,咳得眼眶都红了一圈。
唐梨默默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呼吸,将矿泉水瓶递过去“喝一点。”
楚迟思瞪了她一眼,不凶,就是有些恼意,把矿泉水瓶拧得皱巴巴“你骗人,大骗子。”
唐梨直呼冤枉“我都试图阻止你了!这种浆果本来就是山穷水尽时用来垫肚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好吃。”
楚迟思有点委屈,用毛衣揉了揉眼眶,声音微哑“可你没有说很苦。”
唐梨揉揉她头发,声音含着点笑意,把黑发都揉乱了“好啦,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乱吃东西。”
楚迟思喝了半瓶矿泉水,又摘了一枚浆果放在手心,小小的一颗,像是枚红色的小球。
她掀开窄窄的茎叶,全神贯注地分析着浆果的组成部位,没注意到身后靠过来一个人,声音可幽怨了
“迟思,那颗浆果魅力这么大?”
唐梨压在她肩膀上,将长发晃过来,碎碎嘀咕说“你都不搭理我了,难道区区一颗浆果比你老婆的魅力还大?”
楚迟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