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的母亲伤心。</p>
不叫身侧的妹妹担心。</p>
不叫妻子流泪。</p>
更不叫这小小年纪却被迫成长的孩子失望。</p>
他好努力,好努力才竭力克制住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只将大伯父的灵位小心翼翼捧着。</p>
把灵位面朝遥远的故乡,面朝这片他们曾守卫过的土地。</p>
让他们看看,这片锦绣山河何其美好,值得他们义无反顾用性命守护。</p>
崔氏见白璟终于有所振作,她拍拍传义的肩膀,轻轻道了句:“谢谢你。”</p>
传义捧着灵位不曾说话。</p>
他是白家的男儿,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p>
圣人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尚还没有能力治国平天下,但他却可以为这个家尽一份力所能及的事。</p>
包括安慰他的五叔叔。</p>
此处二嫂任氏为长,她弯腰扶起白璟:“地上凉,别跪着,回来就好,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弥足珍贵,回来就好。”</p>
俞皎也擦擦眼泪:“五哥,回来就好。”</p>
几位嫂嫂哭泣着,但也为他的幸存而欣慰。</p>
白琇莹只管流泪,白璟摸摸她的脑袋,她才止住哭泣:“五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p>
白璟又拍拍她的脑袋,随后握住了崔氏的手。他没有言语,也并未握太久。</p>
但这细小的动作,却令崔氏哭红了眼睛:“阿璟……”</p>
一声呢喃,随风飘散。</p>
一家人走下城墙,百姓早已闻声赶来,熙熙攘攘地挤在街上。</p>
地上零落天灯残骸,有纸钱漫天纷飞,又被寒风卷落。</p>
然而这宽敞的街道之上,安静地犹如一座空城,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p>
百姓默默让出一条道,目送他们捧着灵位从面前走过,接着不约而同跪在他们身后。</p>
眼尖的人,已然认出了白璟的身份,跪在地上大哭起来:“苍天有眼,五公子还活着,当真是老天保佑啊……”</p>
哭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好像会传染一般,便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长街之上都是哭声。</p>
为这一块块冰冷的牌位而哭,也为这幸存的五公子而哭。</p>
没有人问白璟怎么会活着,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这样一番模样。</p>
但只是白璟活着,便足以令他们欣喜。</p>
看到这场景,白璟痛彻心扉的心,也有了霎时的平静。</p>
他忽然觉得,白家军没有白白牺牲,至少他们的付出,这满城百姓都记着。</p>
悲哭之声湮没了长街,四下充满一股难言的悲壮。</p>
白璟就这样走在那哭声之中,与他的侄子一起,与白家女眷一起,捧着重若千钧的灵位,艰难地回到停灵之处。</p>
尽管眼泪似乎已经流干,百姓的悲哭之声依旧令他眼眶发酸。最后,他把牌位小心翼翼地摆在案桌之上,笔直地叩在白家英烈面前。</p>
心情沉重,他无法言语。</p>
内心自责愧疚,令他抬不起头。</p>
但看着跪在身侧的传义,他终究是攥紧拳头,缓缓地闭上双眼。</p>
等到再睁开时,那双在矿洞中已经被折/磨得暗淡的眼睛,忽然迸发出凌厉冷光。</p>
如刀子一般锐利,带着绝望,带着悲愤,带着仇恨,又带着些许惶恐。</p>
他不再疯癫,于这绝望与悲伤之中,艰难地摸索着自己该前进的方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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