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清轻轻揭开轿帘一角,望着外面的风景。</p>
这还是她第一回出京城,虽然也只是在京郊。</p>
云书清看着天际,天高远,京城外面的空气都是那样的自由。</p>
“云姑娘在想什么?”</p>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离开京城?”</p>
云书清放下轿帘,她想叹气,但是考虑到谢从琅在身边,就忍了下来。</p>
谢从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云姑娘不喜欢京城吗?”</p>
“不喜欢,”她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和我哥哥一块儿离开。”</p>
她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牵挂,唯有兄长一人。</p>
她突发奇想,“若是我到军中当军医,就能陪着我哥哥了吧。”</p>
随即想到兄长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云书清有些颓丧。</p>
到了京郊,云书清下了轿,看着长长的队伍渐行渐远。</p>
不知何时起了风,云书清的长发和裙摆迎着风飞扬,云书清却仍然不想回去。</p>
回去做什么呢?还不是被困在那一方天地中,连呼吸的自由都没有。</p>
云书清又站了一会儿,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谢从琅。</p>
他静静的坐在那儿,明明知道他不会看到自己,但是与他目光相接,云书清仍是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一般。</p>
她朝着谢从琅走过去,“咱们回去吧。”</p>
“咱们”这个字眼显然让谢从琅很高兴,他唇角微扬。</p>
送走了兄长,云书清心里面并不轻松,她靠着轿壁失神。</p>
“云姑娘可知道,我这身的伤病是怎么落下的?”谢从琅忽然开口。</p>
云书清不知谢从琅为什么会和她说这些,她原本以为这些都是谢从琅的秘密,她与他的交情还没有好到能打探他的秘密的地步。</p>
说不好奇是假的,云书清便认真的看着他。</p>
“我的血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因为只是畏冷惧寒,不是天气过于寒冷或者下雨天,与常人无异,再加上太医们都说没什么大碍,因此就没挂在心上。”</p>
云书清匆匆打断他的话:“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血毒会随着你年龄的增长,一点点侵蚀你的五脏六腑,你现在只是觉得浑身发冷,等你真觉得凉气是从五脏六腑往外冒的时候,那时候就晚了!”</p>
“你身体底子好,若是寻常人,最多还能再活二三年就没命了!幸亏遇见我,否则你就等着哭去吧!”</p>
“是,”谢从琅笑容和煦,“云姑娘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贵人。”</p>
这人,怎么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p>
云书清一直没对谢从琅说他的血毒有多么严重,她原本以为,他是知情的。</p>
“你可知道,若是你的血毒没有根治,你活不到二十五岁的。”想到这里,她又不忍心对他说重话。</p>
谢从琅从来不知道,自己中的毒居然这样的严重。</p>
他呼吸微滞,不过语气依然轻松,“好歹,在我死之前能够认识云姑娘不是?”</p>
这时候还贫?云书清简直想揍他一顿。</p>
他到底知不知道,为了救他,她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精力去翻医术、配药。有时候半夜做梦,她都会梦见自己在给他治病。</p>
谢从琅没说假话,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能够遇见云姑娘,哪怕她一直拒绝他,他也不后悔能够遇见她。</p>
“至于我的腿疾和眼疾。”谢从琅似乎想到了不美好的记忆,神情凝重,又怕吓到云书清,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p>
“那时候我领兵在外,和晋国作战,谁知我率领的军中居然出现了叛徒,那是深受我信任的一个副将。在和晋军最后一役中,他和晋军里应外合,我误入埋伏,被引进了密林深处,落进了他们挖的深坑中。我在深坑中整整待了三天,靠露水维持生命,后来我终于被成玉救上去,然而我的一双腿,在落下去的时候就摔断了,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再也没能救好,我的眼睛,也是被密林里的迷障毒瞎了。”</p>
“这么久过去了,我还会记得躺在陷进里面的那份痛苦和绝望。有时候午夜梦回,我还会时不时的感觉到我的双腿隐隐作痛,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双手掐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抚摸着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眼睛,心中想的,却是还不如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死于边野,是多少男儿的梦想。”</p>
云书清从不知,他有这样惨烈的过去。战场有多残酷,她虽未亲眼目睹,但是她出生在孕育不少英烈的扬城,打小听着英烈的故事长大,更是从小起就看过不少对于战争的纪录片和史料,对将士和英烈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敬。</p>
她深深吸了口气,手指轻轻抚着他的眼眶,“我会竭尽所能,让你能够站起来,让你双眼能够恢复光明。”</p>
若说从前的她,只是出于利益才想治好他,现在的她,却是为了对他的那一份尊崇,才会下定决心去救他。</p>
谢从琅握住她的手,“我说过,我信云姑娘。”浓密的睫毛掩着一双流光璀璨的眼眸,然而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p>
他的掌心明明温热,却仿佛灼伤了她的手。</p>
云书清想抽出手,然而却觉得自己没有气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