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锋剑升空而鸣,几道法印加诸其身,嗡鸣的剑音震得湖水翻波,游鱼乍起。</p>
“法无我相,无速、无波、无形——”</p>
滴答一声,剑意四起,林斐然仿佛落入星河中,又好似立于旷野之上,一时天旋地转,十分晕眩。</p>
再睁眼,那青锋剑已然膨胀数倍,堪比高楼,巨大的剑芒就好似悬空寒日,她却如蝼蚁微小,心神震颤间动作滞缓,那巨剑上一瞬还在云间,下一刻却已近眼前——</p>
林斐然瞳孔骤然放大,她知道要后退,也知道自己陷入了法相中,可她此时无法勘破,一时竟不能避开。</p>
霎时间,一柄碧色长枪临空落下,枪杆与林斐然鼻尖相距不过毫厘,贴着她直直将青峰剑钉于地上。</p>
如霰施施然立于长枪之上,雪睫半垂,俯视这小道童。</p>
“方才那狼族少主记忆中的赠剑之人,也是你。不过登高境,也敢在本尊眼下大闹,想怎么死?”</p>
那道童却无半分畏惧,只是看了他一眼,不理睬他的话语,兀自从腕上拔下一把匕首,毫不顾忌地刺向林斐然。</p>
如霰微微挑眉。</p>
一个两个,倒是一脉相承地不把他放在眼里,看来是他今日太心善了。</p>
那道童纵身而去,招招致命,但眼中只有冷然,并无恨意,林斐然也不懂这人为何要取她性命。</p>
她抬剑挡开,可今日打斗实在太多,即便伤口已上过灵药,此时也撑不住地逐渐崩开,湿濡之意透过衣襟,将婚服上的金线也染作绯红。</p>
道童武技不高,速度却极快,他见她动作有瞬间迟缓,便趁此时机毫不犹豫地面刺而去,眼见要得手,中途却突然感到一阵令人心悸的压迫。</p>
顷刻间,灵压铺天盖地,压得道童俯撑在地,面露苦色,他还未起身,一股更大的力袭来,后颈一痛,身后之人已然将他踩在足下。</p>
眼前天光被白金长袍遮掩,冷香袭人,他不甘地握紧了拳。</p>
“大闹无事,教唆蠢人来刺杀本尊也无可厚非,但目中无人就不对了,实在该罚。”</p>
如霰踩在他后颈,右手抬起长枪,腕上莲花金环微闪,他双唇轻启吗,凉声道:“来世再会。”</p>
道童垂死挣扎之际,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亮起,灵力流过四肢,助他从如霰脚下挣脱,可刚逃不过两步,便瞳孔骤缩,仰倒在地。</p>
那柄碧色长枪精准刺入眉心红点,如破靶般直穿而过,将他钉在了地上。</p>
鲜血渗开,徒留一双不甘的眼。</p>
殿内寂静无声。</p>
如霰放开手,那柄长枪光华微动,倏而间化作一只碧眼狐狸,毛茸茸地蹲在道童脸上,舔爪洗脸。</p>
似是觉察不对,它扭头一望,只见自己雪白的屁股毛上濡红一片,顿时炸毛大惊:“汪!”</p>
林斐然:“……”</p>
狐狸是这么叫的吗?</p>
大喊过后,它狂奔起来,敦实的肉垫踏上林斐然的头,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一尾银鱼入水,蹿了几圈后一跃而出,又变回那只雪白的碧眼狐,乖乖蹲在如霰腿边舔毛。</p>
除了林斐然之外,其余人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视线更多聚在高座之人身上。</p>
如霰指尖轻点扶手,视线巡过:“今日还有人想动手么,不如趁人多一起。”</p>
众人立即弯身行礼,无人应答。</p>
如霰又道:“这位太吾国的明月呢,还有谁想将她抢了、夺了、杀了?”</p>
殿内依旧无声。</p>
“好,那么——宴会继续。”</p>
摇光台外迅速走入一队侍从,他们动作利落,不过几刻殿内便恢复如初,只除了从顶上毫无阻碍洒入的天穹之光。</p>
那道童也如渣滓一般被收拾走,抬出门时还睁着双眼,似是仍不相信自己竟就此战败。</p>
林斐然坐回原位,突然升起一阵感慨。</p>
她过去从未觉得自己有多抢手,但在要她死这方面,短短一日便感受到了大家争先恐后的热情。</p>
只是这热情注定无果。</p>
手心微凉,她低头看向手中的青瓷药瓶与混乱中拾起的那块玉坠,心火微动。</p>
妖界与人界截然不同,此处灵气充沛,奇花异草繁茂,再加上玉台上的那位医道圣手,或许,她的绝脉并不是不治之症?</p>
窗格日影落于眼前,鲛纱重扬,摇光台内聚着直白探入的灿阳与晃动的波光,将人炙烤得脊背发烫,刺得人双目微眯。</p>
祸兮福所倚,谁又能说被逼至妖界不是她的机缘?</p>
案牍之上波光层层,身后湖心处鹤唳鱼驰,她摩挲着掌下衣纹金线,不合的婚服紧绷于身,寸寸禁锢,指间剑茧磨着那装有点春丹的光滑瓷身,终于,她抬起眼。</p>
隔着四射而入的日光与俯首参拜的王臣,她看了过去,那人似是没有觉察,只抬眼打量着越堆越高的礼盒,然后在越发炽热的日色中投来一瞥,宛如惊鸿。</p>
是夜,妖族埋骨之地,一个身影直直坐了起来。</p>
他衣衫凌乱、面目染红、发髻歪斜,眉心一点朱砂如同被水冲刷过,黯淡无光,赫然是今日那个被刺透眉心的道童。</p>
他此时双目泪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抬手提起道袍,生疏地抹去脸上早已干涸凝固的血,提袍的动作竟像个女孩。</p>
他哭着向前跑去。</p>
“道主……”</p>
(/11213/11213240/10100999.html)</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