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中的讽刺，令武肃帝的身体有片刻僵直。</p>

纪青梧继续说着，依旧还是和缓的语气。</p>

“陛下说不在乎史书如何写，是因为外人并不会指着陛下的脊梁骨戳，因为他们不敢。”</p>

她眸光清澈见底，没有怨气，也没有怒容，平静地望着他。</p>

“但他们岂会放过我？我会面对什么，陛下可有想过？”</p>

赵明琰的喉结动了动。</p>

声音低沉地问道：“你为何要嫁给卫廷？只要不是因为......”</p>

这时，纪青梧轻笑了一声。</p>

她抬手摸上他的脸，食指压上他的唇，阻止他之后要说的话。</p>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都晚了。”</p>

武肃帝眼中的墨霭深了几层。</p>

晚了，她说晚了。</p>

他体内的真气又开始冲撞，撞得五脏六腑生疼。</p>

纪青梧刻意忽略他眸中的痛色，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p>

“陛下心里应该清楚，军中主将新婚之夜离开家中，舍生忘死地在外为国御敌，可天子却宿在将军家中的枕榻上。”</p>

“陛下当真不知，此举会令北境的几十万将士寒心吗？”</p>

北境的兵卒大半都是卫廷手下之人。</p>

西缙来犯，本就情势危急，北黎的军心再因此动摇，将士们还要如何上阵杀敌。</p>

纪青梧选择嫁给卫廷，不单是为了元珩，也是为了北黎安定，不想因为皇位传继的动荡，又多了无数家破人亡的百姓。</p>

武肃帝能够清醒过来，不管是不是出于他的设计，不管背后有多大的欺瞒。</p>

她发自内心的庆幸和喜悦，只要他还活着，就好。</p>

赵明琰的声音强压着一股燥意，道：“你想留在卫廷身边？”</p>

纪青梧轻缓又坚定地道：“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p>

我们。</p>

她说自己与卫廷，是我们。</p>

赵明琰摸着她的长发，冷冽地道：“阿梧，你怎么还是什么都不懂，你要是想他死在北境，你大可以继续说下去。”</p>

纪青梧没有停顿，直接回道：“陛下以为我很在意卫廷的生死吗？”</p>

赵明琰讶异她会如此回答，手指顿住。</p>

她眼中光亮奇盛地道：“我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陛下躺在床上性命垂危，卫廷权位之高，满朝上下无人能及，于是我转日就嫁给了卫廷。”</p>

“如今陛下清醒复原，卫廷今夜出征，而我又躺在了陛下怀里。”</p>

她的意思，她不在乎任何人，在乎的是权势。</p>

赵明琰掌心合拢，紧紧握住她的一缕秀发，面上第一次浮现不安的神色。</p>

纪青梧甚至勾唇笑着，朝他怀中靠的更近。</p>

语气却是满不在乎：“我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的想法早就不重要，陛下说是不是？”</p>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经过这么久的折腾早就疲惫不堪。</p>

武肃帝望着她恬静的面容，到底没有留宿整晚，寅时就离开了卫家。</p>

他可以承受纪青梧与自己争吵或是哭闹，却受不住她这般冷静地自嘲，诉说着这一切的不公。</p>

在床帐被人轻轻放下的时候，纪青梧就睁开了眼。</p>

眸中没有丝毫困倦之意，看着那道身影离开之时，她转动目光，长舒一口气。</p>

这夜，终于可以过去了。</p>

武肃帝的生辰，也在这场混乱中过去了。</p>

纪青梧眸光微闪，她方才说的话，不过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