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泽停下脚步,站到谢珞珞面前。
蹲了下来。
“那给哥哥,吃一口?”
谢珞珞撅的嘴,
“不给了不给了!”
余泽被她给逗笑。
即便是心情很乱,一堆事情压头皮。但只要看到谢珞珞,看到小姑娘色彩斑斓的世界。
余泽就感觉,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是值得的。
“那珞珞怎么样才愿意给哥哥呢?”
谢珞珞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忽然抬起小脸,蹭过去右边的脸蛋,
“哥哥亲珞珞一下。”
“珞珞就给哥哥吃!”
“……”
周围还有好多好多人。
好多好多小学生,站在石头凳上,东张西望着家长。
大人们说着闲话。
余泽想了一下,抬头就对上了谢珞珞期盼的眼神。
他轻轻地,在小姑娘右侧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珞珞开心地跺着脚。
余泽忽然都有些忘记了,为什么要亲她。
甚至都想不太起来,刚刚自己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烦恼。
谢珞珞举着粽子,又啃了一口。
“哥~”
“嗯?”
“过来过来!”
余泽伸过去脑袋。
谢珞珞就着满嘴的糖水。
又在余泽的脸颊上,亲了好大一下。
粘腻的糖水,甜甜的味道。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是那么的灵动灿烂。
旁边的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奶奶们,望着他们二人,都直接笑弯了腰。
似乎每一个季节,都会有那么一个笑容,在他心底荡漾开。
你陪着她长大。
她陪着你,看花开花落。
“哥!”谢珞珞终于将竹筒粽子举到了余泽面前。
“你吃!”
余泽微微低头。
他鲜少吃这些很甜的东西。
可就是那一霎那。
他咬上了那沾满糖汁的糯米年糕。
甜意在舌尖的味蕾炸开。
酥麻。
像是最燥热的夏季里。
那份黏连了整个心脏的蜜糖。
“好吃。”
……
……
……
有胃病的人多吃一口糯米,大概率都会引起胃痛的生不如死。
谢珞珞晚上没缠着余泽一起睡,写完作业就早早上床。余泽晚饭那会儿就感觉到胃有些不太舒服,他吃了点儿药,然后下楼去雕了一个明天出殡要用的骨灰盒。
半夜十一点多时候,胃就又开始了绞痛。
他忍着痛,喝了些热水。胃痛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是有时候疼得厉害点儿,有时候还能忍。
疼痛带走了睡意,也没了工作的状态。余泽干脆捞起来手机,发短信问成安点儿事情。
余泽【前年你家里的小孩,上初中那档子,说是找人给办的。】
【还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成安这点儿肯定没睡。
不出几秒钟,成安便回了过来。
成安【我真不是很清楚。】
【主要是,是我表姐家的孩子。我姨和我妈这两年也不太来往,之前暗里问了那么多回,也敲不出来什么话。主要他们死活不具体说找的哪个人,你说这事儿本来就不摆的上明面,我表姐就更不可能跟我说清楚了……】
余泽【你问问,是不是一个姓“孙”的处长给办的。】
成安【……你打听到人了?】
余泽仔细回忆了一下下午听到的那几个阿姨说过的文字。
点了点头。
【对,姓孙。】
【回头你帮我去问问,就也别直着问,侧面敲击,就假装一副你也知道了的模样,问问孙处长今年手里还有几个名额。】
余泽【要是你不愿意,你帮我联系一下你表姐,我去跟她说。】
成安【成,水哥我帮你说,不用你亲自来。】
余泽松了口气,还有些话想说,但删删减减,最终只打上了一个道谢。
【谢谢了。】
成安【水哥客气啦,我们几个不都是水哥的人!】
余泽笑了一下,收起手机。
胃已经没那么疼了。
他忍了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
有了具体的目标,果然,成安的表姐一下子就上套了。
成安不仅套出来孙处那边还有几个名额,就连教育局宣传部那一办公室的领导手里都有几个名额、哪几个学校的名额都给摸了个清楚。这些话旁人不知道,但成安的表姐前年因为自己小孩上学的事情,稍微碰了点儿那干部圈子,多多少少能够了解一些。
表姐说,孙处那里是已经没名额了,来晚了,孙处知道的多,来找的也多。
“但据说,还有一个比孙处官还大一点儿、组织部的一个领导,手里还有名额。”
成安“这个领导具体什么职位,我表姐也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平日里只跟更上级打交道,话也不是很多,所以很多人都不敢找他办。”
“他手里,名额可都是曙天中学的!”
这些干部们,每个人手里拥有的可以走后门的名额,也是有等级划分——掌握着重点初中名额的领导,每一个名额都可以炒出天价,大家都争先恐后,打破头都想要争取到。而下面普通初中的名额,几乎无人问津。
余泽咬咬牙,既然都是找人办,为什么不把珞珞送到最好的初中去!
余泽“那人,叫什么?”
成安“姓刘,刘中平。”
余泽“有没有联系方式?”
成安直接写了个地址,递给他。
“……”
余泽这辈子,就鲜少求过人。
就连当年谢珞珞上小学一年级,派出所那边打了几个电话,说了几句软话,也都就过去了。
但求陌生人,办超越阶级层次的事情。
他第一次干。
余泽还是先给刘中平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从教育局官网上找的。
教育局官网对上面做面子工程,公开各个部门领导的办公室热线,欢迎市民们踊跃致电来访。
电话是刘中平的秘书接的,秘书一听是来求刘部长办事儿,先是委婉拒绝,说刘部长正在开会,等有时间了会再给回信。
余泽等了一个星期。
谢珞珞拿着小学毕业证回来了。
刘中平那边还是迟迟没有回音。
余泽又打了几遍,电话却直接占线。
他还是按捺不住了,这种事儿越拖,就越难办成。求人办事必须态度端正,余泽换了一身正装,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花了很多钱,去商店买了些很贵的烟和酒。
以及自己店里,新出品、在南方地区供应很火的一款可以自动烧水的树根木雕桌。
余泽带上这些东西,按照成安给的地址,直接找去了刘部长家所在的位置。
过去余泽一直知道这些体制内当领导的有多么**,十三年前焦厚非如何在泳池轰趴里压着他母亲玩刺激的场面,他这辈子在脑海里都挥之不去。
然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风气,非减反增。
刘中平的官网简介上,是市里教育局的好领导,过去的履历里又是下乡到基层去,又是赴疆援教,白纸黑字要多么亲民就有多么朴实无华。结果余泽开了车过去,按照成安给的地址。
呵,沿海区最贵的海景房。
五层大别墅。
当初焦厚非的别墅,可也只盖到四层。
余泽这次没那么冲动,他谎称自己是过来给刘部长送东西的,来之前还造了张假的单子。
警卫看着那张可以以假乱真的单子,打了个电话,瞬间抬手放行。
余泽下了车,将名烟名酒都给提上。他合上车后备箱,走到那五层楼的洋房前。
这一桩桩雪白的楼梯。
究竟被多少想要让小孩上学的家长,踏碎过。
余泽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西服。然后放低姿态,上了阶梯。
轻轻按了下门铃。
来开门的应该是刘中平的太太,穿着雍容华贵。
余泽联想到了秦婉。
刘太太皱了皱眉。
余泽微微一笑,把礼品往前一伸,表明了自己过来的意思。
刘太太居高临下打量了余泽几眼。
“进来吧。”
“……”
“中平在书房,跟人说点儿事情。”刘夫人指了指鞋柜玄关处,让余泽把礼品放在那儿。
余泽不知道该不该脱鞋。
那地板,一看就是天天精心拖。
刘太太给他翻出来一副鞋套。
余泽弯腰,把透明鞋套,套在了自己打了蜡油的新皮鞋上。
刘太太裹了裹披肩,眼下已经进入夏天,屋里开了空调,凉风嗖嗖,让人觉得有些冷。
“你在这儿坐会儿,等中平谈完事情,他下来再跟你谈。”
余泽低了低头,
“谢谢。”
刘太太提起旗袍边,就上了楼。
楼下还有正在干活的保姆,余泽不敢乱动。也没人给他倒水。还是二十分钟后,保姆上去问了一下夫人晚上需不需要准备牛尾汤,刘太太说杜局长不留下来吃晚饭,不需要了,才想起来下面还有个余泽。
保姆下来后,就给余泽上了杯白开。
这里的每一处,都让他想起了当年去焦厚非家的场面。
余泽在楼下等了接近一个半小时,三楼的书房终于开了门。刘部长的家里有五层,怕上下楼累人,所以还安装了专属的电梯。
电梯缓缓向下行。
叮——
开门那一瞬间,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余泽站起身,微微转头,看向后方。
下来的其中一人便是刘中平,差不多五十岁左右。他的位置没有当年焦厚非坐的高,但是气派要比焦厚非强出来好几十倍。
另一个男子,也是一身老干部服。
胸口前别着亮晶晶的党徽。
余泽看了那人一眼。
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刘中平早已得到消息,有个人过来求见他,他也是故意放行的,本身今天的事情没那么多,见一见也无妨。
正好,今天还约见了教育局档案管理分局的杜局长。
刘中平明年有望再往上调一调,而最有希望的职位便在杜局手下管着。
前年杜局长的独苗杜明浩差点儿被人打了个残废,这事儿在教育局都传开了。
余泽当场懵逼,大脑一片空白,看到杜局长那一瞬间,他的小腿往茶几上一碰。
还未喝完的水,沿着杯子边缘,荡漾出来一些水渍。
杜局长眯了眯眼,抬起手来,中指平稳地推了下眼镜。
“老刘,今天忙啊,还约了人?”
刘中平笑了笑,
“害,哪能?来求办事儿的。”
“门卫糊涂,就这么给放进来了。”
杜局长也不走了,看了余泽几眼,明显来了兴致。
转头跟刘中平看了看。
刘中平瞬间意会。
“杜局够意思,刚刚还说不留下来吃饭的!”
他连忙喊了保姆,让把那个牛尾汤一并给加了。
两个人笑啊笑,绕到茶几旁,又坐到了沙发上。全程把余泽给成空气,仿佛根本看不见他这个大活。
保姆上楼去通知了一下太太,刘太太瞬间下了楼,眉开眼笑起来。
“哎呀,杜局,您看看您,我再让多加几个菜?”
杜局长抬手,举止之间,都是压一头刘中平的气势,
“你们正常的就行,我就是多加双筷子。”
保姆开始张罗着做饭,烟火味从厨房传来。刘太太下来也跟着杜局长多聊了一会儿,三个人言笑晏晏。余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对面的角落里,什么都不是。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刘太太说笑完,跑过去看看那道牛尾汤炖的怎么样了。
这下客厅里少了个人。
而杜局长的目光,终于落向了被晾了一下午的余泽。
刘中平跟着看了过去,先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余泽抬了抬头,嘴唇有些干,声音有些发哑。
“……”
“余泽。”
“余、泽。”杜局接过话,琢磨了一下。
便问了起来,
“来办什么事的。”
余泽“……想请刘中平部长,帮忙咨询一下……小、小孩,上初中的,事……”
杜局长突然笑了一下。
斯文摘了眼镜,对着镜片轻轻一吹。
用纸擦拭着。
“哦?余先生的小孩,今年是要上初中了?”
。.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