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叔叔那边,有个可以坐班的临时工工作。”
“朝九晚五,学历什么的可以走后门。”
“就是累点儿,不过坐办公室,肯定也比你现在这样在家里只能雕这骨、骨……这破盒子强。”
“起码一个月四千块钱,交五险一金。到时候满了一年,再说说给你转正。”
“小泽,过去的事情,我们也不在计较了,焦鹏现在恢复的也不错,可以撑着拐杖下地走了……”
“谁他妈跟你不计较了。”余泽突然抬起头来,手中的刻刀一顿。
眼底全都是嫌恶,拉出一道细长的嘲笑,一字一句对着秦婉道,
“秦婉,你是不是又找着情人,日子过的太滋润了,所以都忍不住来你这个杀人犯儿子面前,过来救济救济?”
秦婉的脸色“唰”的下子,就变了。
余泽心里直泛恶心,秦婉过去做的事情,他这辈子都没办法释怀。
同样的,他也不求秦婉能原谅他,当年杀了焦厚非。
秦婉气结,提上包就要走人。
余泽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他侧着脸,背光处,能够看到下巴上长出来青色的胡茬。
“……”
“把你的钱拿走。”
“不需要你的同情!”
秦婉冷哼了一声,将那门摔得砰砰响。
雨越下越大。
胡乱撞击着墙面的玻璃窗。
湿漉漉飘在外面的窗帘。
摞在墙角里,被震倒了的骨灰盒。
余泽忽然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任凭那雨水溅湿了绑着绷带的腿、头发。
谢珞珞是下午五点半回来的。
下雨天,晚回来十分钟。
这几个月,她彻底学会了如何做饭,如何帮助哥哥换腿伤的药。
余泽有把拐杖,别的事情倒不用她来做。
谢珞珞推开余泽卧室的门,看到那大雨淋漓,她瞬间就呆住了,空气中还有没有吹散了的香水气息,过去秦婉来找过余泽一次,谢珞珞就见过秦婉一面,就对她身上的浓重香水味印象挥之不去。
哥哥躺在床上,用胳膊压着额头。
余泽有时候也会担心因为他的那堆破事儿,让谢珞珞在学校里收到非人的欺负。
然而余泽却想多了,谢珞珞很聪明,为人处世也尽显端庄大方。
学校里的小朋友,没有一个嘲笑她的,她跟大家关系都很好,时不时还会带着同学来家里玩。
这么听话懂事的谢珞珞,余泽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她了。似乎就是前一年她还在因为林卿的事情闹脾气。
可一下子,又想通了。
又变回了那么的乖巧。
余泽想起来过去他还曾经拿着藤条打过谢珞珞,就心里直疼得滴血。谢珞珞却一点儿都不记仇,乖乖的回家做饭,乖乖的回家写作业。
谢珞珞明白今天谁来了家里。
她看得出来哥哥很难过,小姑娘放下书包,将对面捎雨的窗户给关了上来。
然后跑去仓库里,抱出来崭新的被子,给余泽换好。
一切都完成了,谢珞珞又把余泽房间里堆着的那些骨灰盒给摆整齐,每一个逝者的名字对应的盒子也都给重新挂回原来的位置。余泽松开胳膊,看了会儿谢珞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间还早,谢珞珞就在余泽屋子里,摊开作业,拿着笔写。
昏黄的灯光。
余泽的眼圈,慢慢有些泛红。
日子总会变好的,不是吗?
“珞珞……”余泽张了张嘴。
谢珞珞扭头,
“哥,你饿了吗?”
“我去给你煮面条——”
余泽摇了摇头。
谢珞珞跑了过去,手里还拿着铅笔。
站在余泽面前。
余泽抬起头来。
灯光下的小女孩,是那么的恬静,温暖。
为什么,又要跟着他,受这种苦?
余泽抬起手来,摸了摸谢珞珞的脸颊。
“珞珞,”
“等来年春天,哥哥的腿好了。”
“哥哥好好攒钱,给你,买一架钢琴,好吗?”
谢珞珞的眼睛闪过一丝光。
但很快,便被掩盖了下去。
她笑了笑,手指扣着校服衣摆,
“我,我,哥,你挣钱也不容易……”
余泽“哥一定会给你买的。”
“我们的珞珞,应该像个小公主一样,开开心心的成长。”
他把秦婉的钱给扔了回去。
但他相信,再艰苦的日子,总会有过去的那一天。
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
这半年的时间,整个余家,就余泽和谢珞珞两个人。
余泽经常抱着谢珞珞,坐在床边发呆。人好像一旦遭人非议,就会一人唾弃万人嫌恶,除去隋空几个还会过来,过去那些跟余泽称兄道弟的“朋友”,像是瞬间把他们给遗弃了般,门前冷落鞍马稀。
雨霖铃,秋风吹落了片片枯叶。
六月份的上面扫非,并没有有任何良好的售后,很多无良商家又偷偷回来了,一些正义的使者,再一次用匿名信举报,却宛若抛向大海的石头,再也杳无音信。
仿佛六月份的那场轰轰烈烈,就是为了断了余泽一条腿,让林家跟余泽反目成仇。
十月底,余泽听隋空说,林卿的父母带着林卿,卖了临城的房子,去大城市看病去了。
隋空还说,林卿姐,大概是熬不过今年的初冬。
余泽很想去看看林卿,就连谢珞珞都叠了很多很多的千纸鹤,想要带给卿卿姐。
可是林家父母,依旧是不待见余泽。
柿子染上霜,余泽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赵来,从北京打过来的。
应该说是学业有成、名声大噪的赵博士。赵来就是因为那次的举报,获得了一大笔资金,更是积累了一大片的业界人脉。
研发了一种药,轰动整个中医药圈,像是里看到的天马行空新闻那样,连带着他的导师,直接进阶。
赵来再也没有回到过临城,过年那会儿就把家里的母亲接到了京城。余泽接到北京来的电话还一愣,第一反应是秦婉的什么人。
却没想到,是赵来。
赵来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东倒西歪颠三倒四。
好半天,余泽才听明白,他说的是“道歉”这两个字。
余泽轻轻笑了两声。
赵来让余泽以后有什么困难,珞珞需要什么最前沿的学习资料,林卿需要什么最先进的治疗心脏病的药,都可以,来找他。
余泽抬头,望了望窗外柿子树下挂着霜的柿子。
那光秃秃的枝头上,最后一片枯叶,凋零。
落叶沉入黄土中,零落成泥。
来年又会化作新的养分,滋养新的枝干。
“赵来,”余泽淡淡道,
“落叶是要归根的。”
“别为了我这么个人,忘记了还乡。”
“你父亲还躺在临城这一方土,我不怪你。”
林卿的身子越来越弱。
余泽终究是给她垫了些钱,婚也没离,因为在这个小地方,女人离了婚,就成了没人要的“二手货”。
就算命都快没了,往后日子里,你的父母你的亲人,你活下来的那些有关系的人,都会落了个嚼舌头根。
林家二老,也没有拒绝余泽的钱。
大城市的大医院,医生们望着拍的片和报告单,摇着头。
说,
“太晚了,太晚了。”
林母直接给医生跪下。
医生继续摇着头,问了几句之前都吃过什么药。
林家人拿着余泽给的那个药,递给医生。
医生瞧了两眼,满脸疑惑,
“要是真的一直吃这个药,怎么可能,身体会成了这样子?”
“这药就是治心脏病的,最先进的药。”
“不应该啊……”
“……”
谢珞珞上小学二年级的那个冬天,林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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